“技不如人又强词夺理，实在有失我云照国颜面，不留也罢。”他挥挥手，不知何处出现的羽林军，立刻将莫姓武将拖走了。

那几个挑事见状，额头已触到地上，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把头埋得更低，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天纨与天枢、白忱傻愣站着，只觉得场面无比诡异。

任汝默的目光冷冷扫过挑事的那几个人，尤其在之前叱叱责天纨的人身上掠过。

“看来几位是对两国缔结友谊心有不满。”

“陛下明鉴，臣等不敢。”

“那便是不愿好好参加朕的宴会？对朕的客人不敬，便是对朕不尊。”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他话中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不尊皇帝的后果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众人一凛，那些未曾说话的，深深庆幸自己保持了安静。

“陛下饶命，臣不是有意的。”

“陛下，臣知错了，还请陛下宽宥。”

那几人头磕得如小鸡啄米般，每一下都重重击在砂石地上。

任汝默却皱起眉，嫌恶道：“没得弄脏了朕的园子，带走。”

天纨傻傻地看着任汝默。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她伸出手来：“谢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同去赴宴吧。”

他的笑容一改之前的冰霜，此刻仿若三月春阳般温暖，令人无端端安心下来。

这才是天纨熟悉的她的“任兄”的笑容。

他不由就要朝他走去。

然而，她的衣摆被人扯住。

天纨低头，只见白忱和天枢已经跪在地上，天枢还在拼命扯她的袍摆。

“你傻了，快跪下啊！”天枢低声道。

天纨这才算完全醒过神来。

他自称“朕”，众人皆呼其“陛下”，在这云照宫苑中，还能有谁？

惟有那令整个天云大陆闻名丧胆的云照国皇帝—楚天曜。

任汝默是楚天曜？

楚天曜是任汝默？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能接受。

但是，她还是随着天枢跪在地上，跟着白忱一起，参拜云照皇帝，并感谢他的理解与公正。

任汝默看着他原本走向自己的脚步停住，跟其他人一般跪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失落。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让天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希望能做他的“任兄”，而非“陛下”。

楚天曜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天枢产生的感情非同一般，也许他自生来起做过的所有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没有一步走错，而成为帝王之后，更是展现出英明神武，久而久之，无人敢置喙。

他的一切感觉、一切判断、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无人可以质疑。所以连他自己，也没有怀疑过自己。

天纨垂着头，心里砰砰直跳，毕竟义兄是皇帝这件事，换了谁都不可能一下子接受。

甚至，她的心里还有些不满，有些委屈，还有些愤怒。

他怎么可以欺骗自己？

什么家中不得宠的儿子，父亲想把家业交给庶出的弟弟，与母亲被赶到别业备受冷眼与欺负，却还是被弟弟忌惮处处为敌……

当时自己还那般可怜他，不惜鞍前马后，只为了让他感受到人间真情。

结果……

他竟然骗了自己！

他明明就是坐拥天下无人敢挑衅的帝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有他欺负别人，怎有人敢违逆他？

天纨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她嘟着嘴，将头埋得低低得。她不想看任汝默，不，应该说是云照皇帝楚天曜。

一双绣了金龙的皂靴出现在她眼前，接着，一只手伸过来。

“谢弟，你我既有生死之交，便不必拘泥这些虚礼。起来吧。”

他的声音温柔，仿佛在哄一个孩子一般，天纨鼻子一酸，心中清楚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甚至，她以男子的身份示人，就更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于是，天纨浮上大方的微笑，朝任汝默一拱手，利落地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爽朗，透出欢愉。

“臣谢陛下厚恩。”

楚天曜被那笑容一恍，敏锐地发现了那看似热情的笑容之下，透出的一点疏离来。

总要给谢弟一些时间适应。

楚天曜点点头，亲密地执着天纨的手：“我们一起去吧。”

皇帝的举动与言语，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与这位云映来使不一般的情分。再没有眼力见儿的，也清楚了以后对这三位来使，只有尊重，不得怠慢。

甚至更加哀叹之前的几个倒霉蛋，没搞清楚情况就出头，好了吧，官爵丢了事小，命没了才是大啊！也庆幸自己之前保持了冷静，没有瞎掺和。

天纨与楚天曜并肩走了几步，还是找了个整理衣服的小动作，松开了他牵着自己的手，之后，落在他身后半步。

任汝默的身形顿了顿，脚步却不减，负着手，朝花萼相辉楼走去。

天纨看着他，轩然霞举，气宇不凡，但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单自那昂藏七尺的背影中透出，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落寂。

她突然很想拉住他的手，陪他一直走下去。

但是，她不能。

天枢的声音在耳边低低传来。

“天纨，这怎么可能啊？”

他也一样惊讶，一样难以相信，尤其是，在之前各种明显的、不明显的，对任汝默无礼后。

“我不会被砍了吧？”天枢想着自己之前的行为，越想越害怕，好像随便都可以被按上大不敬之罪。

天纨摇摇头：“任兄，哦，不，陛下应该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

她都忘了，这一路而来，他们对于云照皇帝的想象，以及传说中那个冷酷无情到如阎罗一般的楚天曜了。

“但愿吧。”天枢撇撇嘴，又把天纨朝后拉了拉：“你走的太靠前了，于礼不合。”

天纨“哦”一声，又退了两步，跟着天枢、白忱一起，随着楚天曜的脚步而去。

而在这样的位置，她也看到，那皇帝身后的仪仗与跟随的内侍、宫女，有十数人之多。

而那太极宫中，他的妃嫔众多，都是为着他一人的回顾而活。

他的儿女皆全，活泼可爱，可以想象在一起时的和乐融融。

这样看来，他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但也并非“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