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喝酒，晚饭结束的就比较早，沈劢和万俟倾也没有多耽搁，晚饭结束后又喝了点茶水，两人就告辞了。

从泠洌家出来，沈劢和万俟倾依然是沉默的上了车，万俟倾没有再试图要自己打车回去，因为之前的几次她都试过了，结果都是在沈劢强硬的态度下，被沈劢先送回的家。

每次回行的路上，两个人难免会就泠洌的状况进行“讨论”，可这次，沈劢一路上一直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车子开到离万俟倾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沈劢依然没说话，万俟倾也没有做任何动作，询问、说再见、下车，她都没有做。

这样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沈劢还是先开口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万俟倾看着车窗外的黑沉世界，确实什么也没说，就像没有听到沈劢的问话一样。

“怎么？沉默了？不得不承认了？你们到底还……”

沈劢的话明显还没说完，却停了下来，因为万俟倾一直看着窗外的眼睛猛的转了过来，眼中是沈劢从未在这双眼睛里见过的被复杂的情绪层层笼罩的迷雾。

“我没有什么好承认的，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对于泠洌，我们确实在他的身上寻找过希望，可我们也从来没有只把他当成是一个可以接纳我哥哥记忆的容器。我还是那些话，无论他是否承载了我哥哥的记忆和情感，他都将被我们看成是一个亲人一样的存在，我们不会伤害他，也绝不会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就将我哥哥的记忆植入他的大脑。至于你的另一种怀疑，会有我们团队里的人暗地里进行了手术，这一点，经过我们在半个月里来的自查，我们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万俟倾的话说到这，停顿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沈劢没有在这时候打扰她，而是侧着身子，左手搭在方向盘上，面向万俟倾，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妖怪盯出真形一样，又像是会害怕自己的一个错眼，眼前的人就会被自己误认成了妖怪。

万俟倾将脸向右侧了侧，显然沈劢的这种注视让她很不舒服，但她也只是将脸别过去一些，落入沈劢视线里的侧脸依然不透露心事，让他难以猜测，难以把握。

思考没有进行很久，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万俟倾最终开口了：“我们团队里的人都是各有分工的，能真的接触到核心并可掌控全局的人并不多，而且有能力在暗地里进行不完全的手术的人也不多。我们从最有可能的人开始调查起，再逐一排除，最后排除下来，却只确定了一个人有进行手术的动机，但他却没有进行手术的能力。于是我们就假设有人暗地里帮助了他，对他继续调查了下去。……”

这个人叫老望，是团队里曾经的一份子。他在团队的时候，是研究机械载体的一员，这个人就像大多数搞科研的人一样，认真敬业的有些木呐。本来他负责的部分也是做的好好的，可家里的一个变故一下子让他陷入了崩溃状态，这个变故就是：他的妻子和女儿突遭车祸，双双丧生。

妻女没能抢救过来，老望曾一度崩溃的嚎啕大哭，而在处理完妻女的后事后，他就放弃了研究所的工作，去做了一名清洁工，微薄的工资只为糊口。

在这次的调查中，老望最一开始是没有被列入调查对象的，因为他离队已经有五年了，就技术上来说他没有这个能力，再一个，他就算是暗自的没有放弃研究，而是有了可以将妻女的记忆移植的能力，但他也不会把她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记忆移植到泠洌这样一个成熟男人身上，所以在最开始，他是被排除在外的。

可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后，在核心内部，却没有发现任何可怀疑的人，于是调查圈逐渐扩大开去，直到老望被列入调查名单，而老望的一个朋友给了调查组对老望继续调查下去的理由。

老望的这个朋友也是一位清洁工人，而这位清洁工人的家里，就有一个先天四肢残疾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子，现在已经有26岁了，比泠洌小了两岁，而老望的这位朋友是个非常需要被帮助的单亲母亲。

针对老望的细致调查就这样展开了，他有没有秘密研究基地？他有没有向老部众求助过？以及很多方面的调查……。可细致的调查结束后，老望依然被否定了。

调查组记录下了老望的一些话：“记忆移植？就算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女孩的大脑里有了我女儿的记忆，她也不是我的女儿。因为她的大脑和我女儿的大脑在深层结构以及很多层面上是不一样的，她不会和我女儿形成同样的意识，即使她拥有了我女儿的记忆，她也不会像我女儿一样去思考和感受，她不会像我女儿一样，蹦蹦跳跳的摔倒了，会说‘爸爸抱着我，我就不会摔倒了’，她不会在我说要去上班了，不能陪她玩了的时候，撅起嘴巴生气，她可能会更乖，也可能会更淘气，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像我女儿那样，她根本就不是我女儿。记忆移植？没有意义。”

对于老望的那个朋友，调查组也做了适当的调查，结果是，那个女人对于“记忆移植”这种事情，她根本就没听说过，也不相信其可以存在。这从间接证明了，老望并没有试图把记忆移植这项技术用到那个朋友的儿子身上。

调查组也对这个女人的一些话做了记录，记录上是这样描述的：我化妆成一个退休的老妇人，假装走不动了，坐到了长凳上，和那个也在休息的女清洁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其实这个年纪的女人谈起自己的孩子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几乎没用什么技巧，我们就聊起了各自的孩子。对于我在当时使用的“假经历”，我就不在这里做记录了，而对于那个女人，她对待她的孩子的身体情况所表现出来的，却并不是悲观和痛苦。而当我和她谈起“记忆移植”的可能性时，她的反应很出乎我的意料，她是这样说的：“记忆移植？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我说不上来怎么就不好，但我就觉得这不是个好事。……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我儿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如果给他换个身体，“记忆移植”？是这个意思吧？就是另一个人拥有了我儿子的记忆，他也记得我，也管我叫妈，可我怎么觉得他还是不是我儿子呢？他会像我儿子一样懂事、孝顺么？唉~，……难说，也可能他就只记得我，却不想认我这个妈了，也说不定。”

……

老望的嫌疑最终被排除了，最后，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排除了。

“不是你们，那又会是谁？……泠洌现在的状态你我心知肚明，从他开始愿意见我们，然后我们出现在他眼前，他见到我们的第一时间，他在做什么？他在搜索记忆！在那时，他只是在记忆里有我们，可对我们并没有感情，所以他表现的那么冷漠、疏远，就像他冷落了泠然一年一样。在那时，他的神态、举止完全就像另一个人。后来的时间里，他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情感，同时恢复的还有他的举止、习惯，他越来越像以前的泠洌了，可是你看到今天的他了么，下午的时候你应该看到了，身手！一年之内他是怎么练成的这种身手？还有偶尔会突然变冷的脸，他的身体里一定住着另一个意识，也或者是他的意识住进了另一个身体里，如果是那样，那他们真的是太像了，至少从外貌上，无人可分辨。”

沈劢说到这，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样，他趴在了方向盘上，人显得疲累而无助。

万俟倾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用力互相揉捏着，可最后她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没有给沈劢任何的肢体安慰。

“我知道你的担心，你即怕他被植入了记忆，怕那份记忆将他变得面目全非，更怕是他的记忆被植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因为那样的话这个人甚至就不是泠洌了，但这个身体里又有着泠洌的记忆，你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又该拿他怎么办。而还有最可怕的就是泠洌到底在哪儿？但你现在可以放心了，那就是你所担心的‘他的记忆住进了别人的身体’，对于这一点，你完全不用再担心，因为我们已经给他做了dna检测，检测结果刚刚出来，这个结果证明他就是泠洌无疑，至少身体是。这个检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可以说是时间紧任务重，而且每个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很急，虽然我们已经有两年的时间禁止了对泠洌的所有关注，但大家都还是关心他的，没人希望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所以在调查过程中，一旦有什么疑点需要被确认，我们便会直接使用最有效的方法去确定，不会耽误时间。”

万俟倾的话说到这，沈劢早已经从方向盘上爬了起来，他扭头看向万俟倾，明显的有些激动，心里最怕的，甚至怕的都不敢去做确认的疑问就这么被解除了，他现在只想谢天、谢地、再谢谢眼前这个让自己万分纠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