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气归气,却到底能听得进李恩公的劝,细细的思量着,虽然带着怒意难平,然而却依旧想的透彻和清醒。
“情份便是刀柄,握在太子手上的刀柄,就算有朝一日他想造反,他没有家族支持,也好对付,”李恩公道,“他与穆王府是有仇的。他一定会杀了穆王府所有人,这种违背伦常之人,必为世人所不容,而只有太子能包容他,他终有一日也将从明处归暗,只能在太子庇护之下才能为世人所容,这样的人,就算造反,他有什么民意基础?!他唯一可以靠的只有太子,他连后路都没有啊,后路都是斩断的,这样的人,却是再稳妥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要朕定下这个人给太子做皇夫?!”宣帝道。
“可以考虑,”李恩公道:“这世间什么情分最亲,永远是夫妻,虽然毫无芥蒂的夫妻万里无一,但不可否认的是,至亲至疏夫妻,再没有人比这个更合适的了,太子身份特殊,皇夫人选,以后定是大麻烦,穆骏琛恨穆王府,以后太子的孩子,只跟宗室姓,自然与他无关,他自然毫无意见……恕老奴多嘴,他最合适。”
“朕还是不放心,”宣帝道:“试探一番才好。”
“那老奴叫他来,”李恩公道:“至狠之人,也有至纯的心啊……老奴看太子也有重用之意。此子虽已经近东宫,却并没有做出过违背太子意的事,身上还是带着一股悍勇的纯真之意。并且只对太子一人,这一点,尤为可贵。”
宣帝心中七上八下的,李恩公说的理智,可是宣帝哪里能放心。
宣帝来回徘徊着。
李恩公看他似有松动,便道:“况且他是武曲星,此生此世,都是要与殿下在一处的,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夫……”
宣帝道:“这样的人会重情?!”
“没有得到过的人,才会更加专情……”李恩公道。
宣帝看着李恩公,定定的,恍然道:“他与你倒有些像。”
当年李恩公一无所有,也是十分尖锐,还是皇子时的宣帝十分弱势,李恩公一直呆在他身边,一直忠心耿耿,不管谁欺负过来,李恩公从来都是护在他身前的……
宣帝道:“这些年,朕虚得了你的情意,罢了,你叫他来罢……”
李恩公道:“臣这就去……”
李恩公出去了。如月如霜与影子似的,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人心难测,朕若是这一次看走了眼,可就真的是害了太子了……”宣帝拧了拧眉,道:“哼,不过这小子胎毛还没长好呢,若真有不臣之心,朕敲碎了他的骨头……”
可一想到万一真是个值得信任的,却心慕着他一手教养长大的太子,又觉得他实在碍眼至极,一时之间竟然抓耳挠腮的没一刻能坐得住。
李恩公来到东宫,见里面宫人们乱糟糟的没个章法,便皱眉骂道:“都在说什么?!还没有规矩,太子妃还来不及管你们,你们便皮痒了不是,沐公公呢,待叫他打发你们去领板子,才知道宫规怎么写?!”
宫人们骇了一跳,一个个的全都跪了下来。
李恩公道:“都在说什么呢?!”
一个宫人跪伏在他脚边,小心的道:“……回大监,奴才们没敢说什么。”
“还不老实,”李恩公道。
宫人哪里敢在隐瞒,道:“……奴才们在说太子与太子妃圆房之事,一时之间说的岔了,大监饶命!”
都在讨饶。
李恩公失笑一阵,却肃着脸道:“圆房一事需得钦天监司算了正日子才可成大礼,哪里容得这般仓促,你们再敢诽议一宫之主,可要打发你们去慎刑司了……”
“再不敢了……”一个个的都在讨饶。
李恩公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宫中多寂寞,加上最近太子大婚的确事多,一时之间多嘴多舌的是真的多。
沐公公已经匆匆来了,道:“大监来了?!可是有事?!”
李恩公笑道:“这东宫,你也好好管管,如今不比以往,现在人更多了,奴才们多嘴多舌的,你也要严加管教……”
沐公公道:“一时没顾得上,待我闲了,看我怎么抽他们……”
宫人们一听,早吓的都退了。
李恩公笑道:“宫中可好?!”
“都好,忙乱了些,不过渐渐上了章程,再乱两日也就好了,”沐公公问他可是有事来。
李恩公道:“是有事来,不过却不是寻你的。”
“陛下要传穆侍卫?!”沐公公道。
李恩公点点头。
沐公公便不再多问,只说他快回来了。
李恩公多等了一会,果然等到从兵部回的穆骏琛,穆骏琛还没反应过来,便跟着李恩公往显德殿去了,他终究有些不安,道:“大监,可是东宫有什么不妥?!陛下寻我有要紧事么?!”
李恩公斜睨他一眼,见左右无人,道:“陛下知道你的私心了,你说陛下怒不怒?!”
穆骏琛如遭雷劈,哑了半晌,才道:“……这么明显么?!”
“你对许广志做的事,真以为我一无所知?!”李恩公道:“维护主子虽是本职,然而……”却没必要维护到护短的程度份上,李恩公一开始也没有多想,然而,他呆坐在屋檐上一晚的事,还是让李恩公反应了过来。
他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了,一双眼睛极为毒辣,哪里能不明白。
穆骏琛一时又羞又惭愧,咬着唇,闷闷的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到了显德殿宫门前了,李恩公才道:“连我都看出来了,你想要瞒,以后也瞒不住,若想长久,还需要收敛一二吧,陛下那里,说真心话比起隐瞒欺骗更妥当……“
穆骏琛呢喃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多谢大监提点。“
李恩公点点头,看着他壮士断腕决绝的背影进去了,不禁失笑,这个呆子,还不算奸诈,有什么摆在明面上,被人看出来了,也没有否认脱罪,这样的,虽然呆了点,却是个稳重的性子。
若为保全自己,而矢口否认,李恩公可就真的疑心他不是个妥当人了。这个性子,的确是个值得托以重任的人吧,勇于承担,是最重要的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