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沉闷而尴尬,顾泽涛数次挑起话题都遭遇冷场,只有顾湘沄开口,才能得到沈琰回应,虽然沈琰回应得很简单,但好歹和颜悦色,不见一点不耐。顾泽涛郁闷地看着和妹妹相谈甚欢的儿子,心中的羡慕嫉妒恨几乎要溢出体表,为什么每次跟他说话不是冷言冷语就是剑拔弩张,这不是明明可以好好交流的嘛。
顾江海全程魂不守舍地看着跟顾湘沄说话的沈琰,心中懊悔不已,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明明长得那么像。其实也不是没看出来,当初在大家都以为沈琰是被大哥包养的金丝雀时,他就觉得大哥是看上沈琰跟心兰姐相像的那张脸,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沈琰居然是心兰姐的孩子……难怪大哥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沈琰。后来查出来沈琰是大哥的孩子时,他也没多想,甚至觉得这是大哥为了掩饰自己跟沈琰的关系,扶沈琰上位故意放出来的消息。结果现在被现实狠狠地打脸,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他摸了摸发肿的脸颊,恨不得再给自己几巴掌。
顾天凡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沈琰。可沈琰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攥紧手中的筷子,指节发白。
没人注意到顾天凡,其他人的注意力同样都在沈琰身上,刘静香对着沈琰态度客气了很多,带着点战战兢兢举杯敬酒:“恭喜大哥找回失散多年的儿子。这第一次跟大侄子见面都没准备红包,”她左右摸摸,从手包里摸出一块碧绿通透的翡翠玉牌,“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还希望大侄子别嫌弃。”
方臻小时候也过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他爸爸还喜欢古玩,所以一看这块翡翠玉牌就知道价格不菲,更难得的是玉牌上的佛雕,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师之手。
顾江海一愣:“啊,对对,我都忘了见面礼。沈琰你先收着,改天我再给你个更好的。”
沈琰抬眼对着顾江海似笑非笑道:“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给见面礼才是太见外了。”
这份见面礼晚了五年,这五年里顾江海可没少刁难他,现在一块玉牌就想冰释前嫌?沈琰打心眼里看不上,也没有要跟顾江海一家交好的意思。他拿餐巾擦了擦嘴:“正好,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就先告辞了。”
顾湘沄望着他,眼中涌上哀伤:“小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吗?”
沈琰笑了笑:“原谅不原谅,轮不到我来说。我妈妈日记里也写了,时也命也,她没有怪过你们,只是觉得遗憾而已。我今天来吃这顿年夜饭并不是想认祖归宗,只是想来看看妈妈曾经眷恋过,又被深深伤害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琰……”顾湘沄着急地转头去看顾泽涛,“大哥,你也说句话啊。当年你也是被骗了,你并没有放弃程老师不是吗?”
顾泽涛像一座大山一样坐在主座上,曾经这个位置是他父亲的,这代表着顾家的绝对权力和绝对的话语权。当年的他无法反抗,现在他难道还要再用这股力量去压迫自己的孩子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一如当年自他心底涌起,他叹息道:“我和心兰过去的种种再去纠缠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事实就是我没能遵守自己的诺言好好保护她,与她厮守一辈子。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我曾试图在小琰身上弥补这份遗憾,一直在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对他好。这种自我感动式的付出,说穿了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而已。”他苦笑了一声,“你早就看透我了。今天来吃饭也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对吧?”
“对。”沈琰回答得很干脆,“虽然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但我不介意当着所有顾家人的面再说一遍,我对继承顾家产业不感兴趣。也不要试图让我融入顾家,我自始至终姓沈,不姓顾。”
顾泽涛听了不怒反笑,他无奈地摇摇头:“你这脾气……跟你妈一个样。”
顾湘沄叹了口气,知道劝也没用了,她拉着沈琰的手:“我们不勉强你,但你要知道顾家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你随时可以来。”
沈琰拍拍小姑姑的手背:“你一年大半时间在瑞士,小半时间在世界各地飞,我回这里可看不见你。”
顾湘沄拧着的眉毛松开一些,嗔道:“你回来就只为了见我吗?”她像是想起什么,说,“改天你再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来就知道了。”顾湘沄不肯松口,坚持要沈琰下次来再给他看,沈琰无奈,只好答应她在她回瑞士之前会再来一趟。
回去的路上,方臻乖乖看着出神的沈琰,不去打扰他。一顿饭吃完,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男神的妈妈从姓程变成了姓沈,反而多出了好多谜团。顾家人说话都跟打哑谜一样,听着都心累。
而且,还没吃饱。方臻忿忿地自鼻子里喷了口气。
沈琰抬手抚摸他身上的毛:“你说,我这么做,我妈妈会开心吗?”
开车的司机一开始以为沈琰是在跟他说话,一看后视镜,发现沈琰低着头,刚才的问题是对着他狗问的,默默地把张开的嘴闭上。
方臻很想回答他“会”,可碍于有顾家的司机在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鼻子碰了碰他,以眼神示意,表示支持。
沈琰自嘲地笑了一下:“要是她能亲口告诉我就好了,可惜……”
大年夜的晚上,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不到行人,汽车也只是偶尔路过。明明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偏生让人觉出几分寂寥。
沈琰又出了会儿神,对司机吩咐:“麻烦转道送我去瑞慈私立医院。”
“沈先生你不舒服吗?”司机不敢大意,立刻询问道,以便向老板回报。
“没有,只是突然想去看望一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