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高考结束了，我和顾子衿偷偷溜进了操场，坐在台阶观摩毕业典礼。

今天天气格外炎热，来围观典礼的人稀稀落落的。

我本来是不愿来看这冗长且无聊的典礼的，但顾子衿却听说陈耀这次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她特意准备了一小束鲜花，要在结束时献给陈耀。但她特别怂，非要拉着我来给她壮胆。

台上，校长激昂地宣读毕业致辞，我们俩皆兴致缺缺。

“你说，校长的致辞是自己写的还是别人提前给他写好的？”顾子衿随口问。

“校长那么忙，怎么可能会亲自写。说不定是让你的文科大神帮忙写的。”

顾子衿听我这么一说，突然有了兴致，竟然认认真真地听起来。

“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真是陈耀的文笔。”顾子衿激动地提高音量，惹来围观人群的注视。

我被她的花痴行为打败，白了她一眼，“这你也能听出来。”

顾子衿十分得意，“当然了，他每场考试的作文我都研读了好几遍呢。”

低年级传阅高年级优秀作文是历来的传统，陈耀是文科大神，每次考试结束后，他的作文必定会贴在教室的后黑板上，供大家膜拜。

“那你打听陈耀要上哪所大学了吗？”

以陈耀的成绩，他简直可以闭着眼睛随便选择任何一所好大学。

顾子衿摇摇头，上一秒显得有些失望，“前阵子他忙着复习，我不敢去打扰他。”但下一秒，她又自我打气，“不管他去哪，我都会努力地追上他的脚步。”

“那你可能要坐飞机才能追上。”

我打趣着顾子衿，她伸出手来要挠我痒，我们玩闹间，下一个仪式——升国旗开始了。

我们望着迎风而起的红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也在冉冉升起。

顾子衿碰碰我的手，轻声问，“蓁蓁，你有想过去哪所大学吗？”

我和陆离的情况远比顾子衿和陈耀的复杂。陆离要考音乐学院，我和他注定不可能在一个学校。

顾子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安慰我，“你可以考和陆离一个城市的学校。异校恋总比异地恋好。”

顾子衿说得坦荡荡，可我却被“异校恋”、“异地恋”这两个敏感的字眼羞了一脸，“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吧。”

“陈耀上台发言了。”顾子衿兴奋地指着台上的人。

我眯着眼睛，“你眼神真好，我看不清。”

顾子衿双手托腮，沉浸在陈耀的演讲中。

我根本听不下去，便百无聊赖地玩着顾子衿手里的鲜花。

“蓁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身着白色衬衫的林至站在我面前。

“林至哥，”我激动地站起身，“你怎么在这？”

林至笑着摸摸我的头，“我毕业了，来扬帆应聘音乐老师。”

原来上次林至哥说的惊喜，竟然是到扬帆任教。

林至的到来，让顾子衿的注意力从陈耀身上转移开来，她靠近我耳边，不时地偷瞄林至：“这就是你小时候崇拜的林至哥吗？长得好帅啊，一点都不比陆离差。”

顾子衿毫不掩饰的花痴行为让我觉得有些丢脸，我尴尬地朝林至笑了笑，“这是我的好朋友顾子衿，她见到帅哥都这样，你别在意。”

林至却毫不在意，反而大大方方地向顾子衿伸手，“子衿你好，我是蓁蓁小时候的邻居林至，很早就听蓁蓁提起过你。”

顾子衿握住林至的手，冲着他不停地笑，“林至哥，久仰久仰。”

我实在看不下去，将林至的手从顾子衿的魔爪中救出。

操场那边已经进行最后一个仪式——优秀毕业生颁奖，陈耀自然也在其中。

林至看着台上的人群，很是感慨，“明年的这个时候，你们也将站在那里，彼此见证人生中第一次隆重的典礼。我们的蓁蓁呐，也终于要长大了。”

那时候我总舍不得林至去学校，林至总会摸着头，满脸宠溺地看着我，“我们的蓁蓁，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时间仿佛长了一双飞毛腿，一眨眼，在我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已经迈进了准大人的行列。

我点点头，“林至哥，以后我可以经常找你玩，听你弹琴。”

典礼即将结束，顾子衿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们要去找陈耀了。

我抱歉地看着林至，“林至哥，我们现在要去操场找一个人。”

林至微笑，“去吧，我呆会去礼堂帮忙彩排今晚的毕业晚会，你有空可以过来找我。”

我点点头，和林至告别。

操场上人群已经散了一大半，我和顾子衿站在操场中央寻找陈耀。

顾子衿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担忧地说：“蓁蓁，我觉得陈耀刚才在台上有点奇怪，他发言时卡壳了好几次，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觉得顾子衿完全是瞎操心，“可能是稿子没背熟，别瞎担心了，等等当面问他就好了。”

“陈耀在那！”

顾子衿指着右前方，陈耀和几个同学正在和校长说话。

等他们结束谈话，我和顾子衿走上前去。

顾子衿将鲜花举到陈耀面前，“学长，恭喜你顺利毕业。”

刚才离得远，我看不清陈耀。如今站在他面前，我才发现陈耀确实有些奇怪，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盯着面前的鲜花发呆，直到旁边的学长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接过花，勉强地挤出笑容，“谢谢。”

“学长，你这次考得......”

顾子衿还没说完就被刚才提醒陈耀收花的那位学长打断。

学长指着我，脸上带着欣喜和惊讶，“你是那天给我送情书的学妹？”

what？送情书？

深藏的记忆慢慢浮出水面，我认出面前这位男生就是当时我帮顾子衿送信时，错送的学长。

我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学长，其实那天我.....”

学长见我认出他来，激动地走上前打断我的话，“我不是你信里说的画室里的学长，但你为了那个男生努力改变自己的执着和喜欢，我非常感动。”

“学长，不.....”

我再次想要解释，却又一次被打断。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学姐，“学妹，那天你不是说要把信送给陈耀吗？怎么被赵明你拿走了？”

叫做赵明的学长回答：“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学妹把信塞到我手里就跑了。”

“所以学妹，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我，连陈耀也一脸疑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直没出声的顾子衿忽然开口，“信是我让蓁蓁帮我送给陈耀学长的，是我喜欢陈耀学长。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完便转身跑走，任我在后面叫唤她好几次，她始终没有停下来。

众人有些尴尬，讪讪地告别后也离开了。

考虑再三，我把当年画室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陈耀。

陈耀静静地听着，表情毫无波澜，仿佛在倾听着与他无关的故事。

我对陈耀过于冷静的态度有些不满，“子衿为了你放弃了画画的梦想，为了你学文科，努力地让自己变好，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追上现在如此优秀的你。”

陈耀摇摇晃晃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他的神情有些凄凉，他走过我的身边，用极其低沉的声音说：“我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傍晚，我来到学校的礼堂找林至。

却在礼堂门口遇到了陆离，他穿着黑色西服，刘海梳了起来，整个人显得稳重成熟。

我盯着帅气的陆离，好奇地问：“陆离，你怎么穿成这样？”

“学校让我给晚会节目伴奏。你呢？”

“我来找林至哥的，对了，他来扬帆当音乐老师了。”

我掩不住兴奋，陆离却轻轻皱了眉头。

“我等下要和他商量伴奏的事，你明天再找他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却真的走向站在舞台旁的林至，两人攀谈了起来。

我悻悻地转身要出门，却瞥见有人站在礼堂的一角向我招手。

因为背着光，我没看清楚是谁，便快步走过去。走近一看，是筱影学姐，她穿着粉色的晚礼服，长卷发被高高扎起，脸上化了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我忍不住赞叹，“筱影学姐，你今天好美！”

筱影学姐指着舞台旁的陆离，对我眨眨眼，“你的陆离今天也很帅。”

我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学姐，恭喜你顺利毕业，成为一名准大学生。”

筱影学姐却是一脸无奈，“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毕业。”

我以为学姐只是舍不得离开母校，便安慰道：“你要是想我们了，就常回来看看呗。”

筱影学姐将目光慢慢移向陆离所站的方向，轻声道：“没想到他刚来，我却要走了。”

“他？”

我顺着学姐的木管望去，她看着的不是陆离，而是——林至！

“我初一刚进校的时候，林至就已经是一中出了名的钢琴才子。那时他才高二，就已经拿到了音大的保送资格。我对他特别仰慕，我一直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小学妹，好好弹琴，我会在音大等你’。我努力学琴，终于追随上他的脚步，保送到了音大。第一次觉得可以离他那么近，可是.....”

筱影学姐说着，脸上的表情缓缓盛开，像慢镜头一样悠长。

“可是，他却又回来了。”因为太过残忍，我不忍让学姐说出口，便接过话。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我们总是努力追逐，却终究跑不过时间。”她转头冲我笑笑，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她的神情落寞且哀伤。

“林至哥知道吗？

筱影学姐摇摇头，“既然注定要错过，那又何必再留下任何的念想。”

晚会八点开始，因为只能由毕业生参加，我便悄悄地离开了。

走到家楼下时，有个人影朝我扑了上来，顾子衿抱着我大哭起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蓁蓁，结束了，我的初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