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姐,后来你联系到陆离了吗?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现在回国了吗?”阿丁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摇摇头,不是不愿回答,而是阿丁提的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阿丁见我表情有些失落,也不再说什么。
因为和顾子衿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我看看时间已将近六点,便和阿丁告别。
坐在开往律师事务所的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华灯初上,心里莫名有些凄凉。忽然想起那日与陆离一起坐在公交车的后排与我说的话,他说“你这么笨,还是呆在我周围比较好”。
我那么笨,可你还不是走了。
上车前,阿丁问我:“蓁蓁姐,你难道没有找过陆离吗?”
怎么可能没找过。
陆离刚消失的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死心地从早到晚给陆离打电话,可是电话那头永远都是冰冷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拜托林至帮我拿到了柯蒂斯音乐学院教务处的联系方式,用蹩脚的英语向老外询问是否有叫陆离的留学生,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nosuchperson(查无此人)”。
我也请求过筱影学姐,让她试着帮我联系陆离的父亲,可是筱影学姐说他们家和陆离家的关系只在爷爷辈交好,自从两人爷爷陆续过世后,两家人基本再没联系过。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特意填报了海城师范学院,陆离的父亲就在海城市一院,我想去海城找陆离的父亲打听他的联系方式,这或许是最后的方法了。
汪柠考上了和我同一个学校,英语专业。
去海城的那天,顾家姐弟来火车站送我和汪柠。
候车室里,汪柠拉着顾子佩到人少的角落里说话。顾家姐弟来之前,汪柠一直红着眼坐在我旁边,一句话也不说,我知道她是舍不得和顾子佩分开。可见到顾子佩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我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地走到角落,心生羡慕。
如果陆离也在这,我们是不是也那么好。
顾子衿在我旁边坐下来,恨铁不成地看着我,“蓁蓁,你想去海城找陆离的爸爸,我可以陪你去,可你为什么非要去海城读大学,你的高考成绩明明可以去省外更好的大学。”
顾子衿果然是最了解我的,报志愿的时候,我瞒着所有人只填了海城师范学院。我抱着侥幸,或许未来的四年里,陆离会回国找他的父亲呢。
“子衿,陆离曾经跟我说过要考同一个城市的,你说他是不是怕我怪他爽约,所以才不肯跟我联系。可是我们是朋友啊,他能出国深造我也会为他开心的,怎么会怪他。我想了一整个暑假也没想明白陆离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太想知道答案了。”因为在极力忍住眼泪,我的声音颤抖起来。
顾子衿紧紧握住我的手给我力量,“蓁蓁,感情这事我也没立场劝你,我自己的感情也一塌糊涂。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有没有找到答案,你都要好好的。”
我看着顾子衿眼里如山间薄雾般的氤氲,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是,不管和陈耀如何,你都要好好的。”
到学校安顿好后,我就立马去了一趟海城市一院,汪柠担心我对海城不熟悉,于是陪着我。
经过多方打听后,我们终于确认了陆离的爸爸是神经科的主任。我们按着护士的指引到了主任办公室,却被告知陆离的爸爸两个月前主动申请去美国学术交流,归期未定。
早上出门太急忘了吃早饭,此刻我走出办公室,忽然眼冒星星,手脚发软,我扶着墙缓缓蹲到地上。
“蓁蓁,你低血糖又犯了吗?”汪柠弯下身,作势要扶我起来。
我摆摆手,“我先蹲着缓一缓,头特别晕。”
汪柠索性也蹲在了我旁边,“蓁蓁,虽然你从来没说过,但是我也隐隐约约知道你和陆离的事,你喜欢陆离对吗?你最近这么难过也是因为陆离出国的事是吗?”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自以为把对陆离的感情隐藏得很好,却不想顾子衿、筱影学姐还有汪柠都看出来了。
我诚实地点点头,“我只是想亲自问问陆离,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飞到国外去了,好歹也发个短信跟我们报个平安什么的。”
“我初中的时候我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很喜欢陆离,为了跟他有共同话题拼命地学钢琴,却不小心被钢琴盖轧断两根手指。可是陆离明知道我的朋友很喜欢她,却在她受伤期间不闻不问,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我的朋友十分痛苦,竟然吃安眠药自杀,还好救了回来,但是却留下了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伤痛。”
我因为震惊而张大双眼看着汪柠,她的表情因为悲痛而有些扭曲,这就是她之前那么讨厌陆离的原因吧。
可是,我心里却觉得那个女孩受伤和陆离并没有很大的关系,或许是她太偏执了而已。
见我无动于衷,汪柠继续道:“蓁蓁,我以前认识的陆离就是个冷血自私的家伙,在他心里除了他的爷爷奶奶,他不会在乎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国,我一点也不好奇。因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把我们当朋友。”
我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是的,陆离他只是面冷心热,他改变了很多,至少他曾经给过我温暖和力量。”
汪柠叹了口气,“蓁蓁,有些事情注定找不到答案又何必执着呢?你不能总想着呆在原地,试着跨出去,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我有些触动,汪柠说的没有错,陆离已经撇下我们先行跑走了,可我却还在原地不动,盼望着他回过头来等等我。
陆离有他的大好前程,他没有义务因为我而止步不前。
“可是我还没告诉他,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我双手环抱住膝盖,让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
医院的走廊上,很多人都看见有个女孩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仿佛要把积累了很久未爆发的委屈、疑惑、伤心全部都发泄出来。
在这个每天充满着生老病死的地方,有人嚎啕大哭并不奇怪。
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如此难过的原因。
我想我难过的不只是陆离的离开,还有那些年里喜欢着他的美好岁月也随着他一起消失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给自己编织了幻想,陆离或许在高考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在异国他乡治疗的过程中不幸死去。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坏,可是至少让我觉得在这个故事里的陆离依旧是美好的。
又或者,陆离不知从哪知道我要向他告白,或许他是厌恶我的表白,想和我划清界限,从此天涯两边各不相见。
想到这些理由,我突然觉得困惑了我许久的疑惑终于解开,而我也不必吊死在陆离这棵树上,放弃大好森林。在这样的自我催眠下,我谈了两场极其短暂的恋爱。
第一个男朋友是艺术系,恋爱一个月后的某天,当我得知他身为艺术系学生却不会弹钢琴时毅然决然提出了分手;第二个男朋友是我的直系学长,他在校元旦晚会上因一曲钢琴掳获了我的芳心,顺利地在一起了两个月后的某天,我突然犯低血糖,他把我背进校医院输液,按理说他这样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我却以“他对待我的治疗措施不正确”这样蹩脚的理由把他踹了。
顾子衿知道后在电话里大声数落我:“我说叶蓁蓁,不是全世界所有的男人都像陆离那样会弹钢琴,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犯低血糖时要先往你嘴里塞一颗大白兔!你醒醒吧!”
顾子衿说的没有错,我还没从陆离已经消失的梦中醒来,我自以为我已经把陆离这棵树连根拔起,却没想到他却在我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根。
大四那年寒假的某天晚上,顾子佩忽然约我去扬帆操场。
我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哆嗦着问:“这么冷的天找我出来干嘛?”
顾子佩坐了下来,嬉皮笑脸道:“找你告白啊。”
我一个巴掌盖在顾子佩的手臂上,他疼得跳起身,“蓁蓁,你怎么和我姐一样,越来越暴力了。”
我不置可否,“谁让你乱开玩笑,没个正经。你呀,就该去部队里磨练磨练,把你这个吊儿郎当的样给磨了。”
顾子佩却忽然不接话了,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蓁蓁,后天我就要去当兵了。”
“你又开玩笑,”我看着顾子佩,他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认真,“不是吧?你真的报名了?”
“嗯,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嘛,我的愿望是保家卫国。”
我还未从陆离离开的阴影中走出,我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又要离开了。我忽然伤感起来。
在我伤感的同时,我身边的顾子佩不知怎么地有些坐立不安,像是酝酿了许久的话被他一口气说了出来,“蓁蓁,我喜欢你,从小学开始就喜欢你了。那时我被班级的小胖欺负,你挺身而出来帮我,那时候你那么小只,为了帮我把你妈妈给你买的新裙子弄脏。你一个人偷偷跑到水池旁边洗边哭,那时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守护你。十多年来,我跟你告白过无数次,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告白了。我要去当兵了,我想变得更强大,守护更多的人。蓁蓁,我不在你身边,你会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从我七岁认识顾子佩开始,他就像个小跟班一样整日屁颠屁颠地跟着我。即使后来我们长大,升入初中,他也一直混在我和顾子衿中。我忘记带课本的时候他会把课本偷偷给我,而自己被老师罚站。轮到我做值日的时候他总会提早来帮我打扫。我想要看五月天演唱会,他更是逃课也要帮我买到票。
我心里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并不是朋友间那么单纯,但对我来说,他不仅是朋友,更像亲人一样。
想着过往的种种,我忍不住流眼泪,“陆离离开了,汪柠也要去西部支教,现在你也要走了,我们不能再像高中那样,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吗?”
顾子佩伸手帮我擦去眼泪,“蓁蓁,不要哭。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和旧的人告别然后认识新的人,当你能够微笑着告别时,说明你长大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手机从诺基亚变成了iphone系列,多少人的信仰从周杰伦、五月天变成了陈奕迅、孙燕姿,顾子佩喜欢的运动鞋也从耐克变成了新百伦,而我也即将从象牙塔中走出,步入社会。
即使我们再不情愿,时间也会推着我们前行。
我们终归要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