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昀知道他在说自己不爱惜身体的事，垂下眼帘不再说话。林修逸在一旁看不下去，便开口道，“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你是……”陆扬好奇地看着林修逸，觉得这个孩子有几分熟悉，“逸儿？”

“……”

林修逸的脸色瞬间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叔叔认得我？”

“认得，只是时间久远，记不大清了……”

陆扬想起那个在林家祭坛上吟唱诗曲的少年，忍不住道，“逸儿，亦清长老和林乐祭司可还好？”

“亦清长老，林乐祭司？”林修逸怔怔地看着陆扬，机械地问道，“他们是谁？”

“……”

陆扬被林修逸问得愣了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上下打量着林修逸，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道，“修逸，他们是你的父母啊，这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的父母——我真的是林家人？”

林修逸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扬，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明明是——”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你的确和林家那个孩子有点区别，他眉间有颗黑痣的。”

陆扬笑了两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道，“我记性不好，你别介意。”

“叔叔——”林修逸还未问完，就看到陆扬一动不动地盯着陆心昀，好像在看什么东西。他走近陆心昀，双手穿过了儿子的臂膀，轻声道，“你把右手抬起来。”

“爸爸……”

陆心昀避开陆扬的眼光，细如蚊呐道，“我……”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陆扬的眼眶逐渐泛红，“抬起来。”

“……好。”

陆心昀挽起袖子，将右腕骨上的印记露给陆扬看。陆杨只瞥了一眼就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颤抖着声音道，“即使是惩罚，由我一人来受就好，钧儿和昀儿是无辜的啊。”

“哥，这些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了。”

秦越不忍看他的神情，“你和芸枫姐是在人魔战场上杀敌冲锋的英雄，怎会受到上苍的惩罚？”

“……小越，战争所流的鲜血，就不是鲜血了吗？”

陆扬望向自己的双手，仿佛能看到无数血液从上面滴下，“何况我在特别行动组杀了那么多人……这孽债，早就洗不干净了……”

“……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心昀浑身一颤，忍不住连声问道，“你以前……”

“既然早晚都要面对……我也就不瞒你了。”

陆扬垂下眼帘，避开儿子的目光，轻道，“我是雪华国特别行动组的成员，负责暗杀一切与魔族勾结的官员党派。”

“……什么……”

陆心昀感到重心一失，险些摔倒，幸好被林修逸及时扶住了身体，“你怎能——”

“魔族与人族势不两立，早已到了不可调合的地步……我收到的每个任务，都是‘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难怪琅烨，荀伊若那么恨人类，原来已经到了互相残杀的地步了么……

“我有此结局是罪有应得，不要再找无辜的魔族人复仇。昀儿，如今你已是觉，应当明白自身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他的身形逐渐变得虚无，一点一点化成荧光散去，“秦越叔叔会带你去取陆家的至灵法器……希望你分清善恶是非，用这些法器去做对的事，不要被偏见掩盖了理智……”

“爸爸！”陆心昀看着陆扬在迅速化为泡影，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他把脸埋在臂弯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坐着。

爸爸，你知道吗，在我耳边的声音太多了，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直到今天之前，我还把复仇当作努力的目标，而且理所应当地把抓走哥哥的人列入与魔族有关之列。

现在你告诉我，人魔战争没有正义的一方，不过是人与魔族互相残杀罢了。你双手沾满了魔族人的血，死在战场是罪有应得，而我……落得如此地步，也并非完全无辜吧。

“昀儿，地上凉。”秦越向陆心昀伸出手，缓缓道，“你要一个瘸腿的扶你起来么？”

“……”

陆心昀抬眸望了秦越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凄楚和迷茫，不禁让他一怔。陆心昀垂下眼帘，缓缓起身，对秦越说道，“我们走吧，教授。”

“……好。”秦越心疼地抚了抚陆心昀的发，“你能想明白就行。”

陆心昀静默不语，跟着秦越来到了最深处的房间。他看着苏铭宇和林修逸一前一后走到冰晶旁边，又见秦越对他招了招手，才慢慢走到房间中央。

“感觉到了吗？”秦越指向冰室最上方的三颗水晶珠，“你想要的法器就在那，用最纯粹的术法将它化为己有吧。”

最纯粹的术法……

陆心昀摊开双手，催动周身的能量。淡蓝色的光芒缓缓从他掌心流泻出来，形成一个三角形，再注入水晶珠中。只听“咔擦”一声脆响，萦绕在水晶珠旁的术法瞬间消失殆尽，没有一丝痕迹。

“失败了。”陆心昀直直地盯着三颗水晶珠，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的，“我已经……练不出最纯粹的术法了。”

“心昀！”林修逸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已经被能量撕出了一个大口子，正泊泊往外流着血，“你别这个样子……”

“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修逸。”陆心昀捂住头，慢慢蹲了下去，“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人魔战争，父亲的话……这些东西充斥我的内心，很难把它们抽离出去。”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修逸拽住陆心昀的肩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双眼，“刚才你也听见了，我父母是林家人，可我却丝毫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我的痛苦，我的迷惑，难道就能轻易抽离吗？！”

“不能抽离就不抽呗。”苏铭宇俯下身看着陆心昀和林修逸，道，“你们两个根本就不会恨人，何必要给自己那么多枷锁。现在不是正好吗，你不用硬给自己找理由去做不喜欢的事，一切随心而走，开心还不及呢。”

“……”陆心昀看着苏铭宇黑曜石的双眸，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你为什么能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复杂呢？”苏铭宇拍了拍陆心昀的脑袋，嘴角漾起温暖的笑意，“小昀儿，修逸，不必那么辛苦，人活在世上图的就是‘随心’二字。一切自有路，按照自身的节奏走下去就行了。”

“你说得对……操心这些也没什么用，不如好好活在当下。陆心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又有了神采，“铭宇哥，修逸，谢谢你。”

“谢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就应该帮你。”苏铭宇瞥向身侧的林修逸，说道，“你也是，不要再纠结自己的过去了，还是开心点吧。”

“……”林修逸闻言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陆心昀收起心中的杂念，走到水晶珠的正下方，摊开流着鲜血的手，喊道，“术成！”

【兹——】

混合鲜血的术法向水晶珠流去，缓缓萦绕在旁边。“嘭”的一声响，三颗水晶珠蓦地破碎，一重白光落在了陆心昀身上。

【滋滋——】

陆心昀握紧手中波动的能量，不让它从掌心流窜出去。鲜红的血从指缝滴落，溅在厚厚的冰层之上。

“嘶。”陆心昀痛得吸了口凉气，将手中的东西握得更紧了些。耀眼的白光终于渐渐熄灭，飘出青黑色的烟雾。

终于老实了么……

陆心昀摊开紧握能量的右手，发现掌心里有一蓝一红两个月亮型的玉坠。他将两个玉坠拼在一起，发现是一个完整的圆形，正向外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藏月玉石……”陆心昀握住蓝色的那块，感受到一股凉意，“父亲曾经和我说过，藏月玉石阴阳两种属性，只有两块相合才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他垂下眼帘，似是想起了过往，“我擅长水系，木系术法，自然是用阴极那块，而阳极则适用于火和土，我们家——”

他思忖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哥哥擅长雷系术法，母亲主修风系，只有父亲是金系一派。按这个道理来说，藏月玉石并不适用于我和哥哥两人。”

“……”林修逸沉默片刻，道，“五行属性相生相克，运用到术法里也是如此。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或许你一个人就能同时运用两块玉石。”

“修逸，你说的简单，用一种属性生出另一种属性岂是容易的事情。”陆心昀握住那块红色的玉石，感受到它的热量，“从水到木，再到火已经完成了阴与阳的转换，若没有厚实的功底，根本无法做到。

“昀儿，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秦越忽然出声叫住陆心昀，晶紫色的眸中显出坚定的神色，“你在术法上是有悟性的，再说你并非常人，有手札和觉之力在，完成转换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