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令十字街84号,伫立着白城最大的剧院,虽然晚间场远没有开始,但是剧院大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一直拐到街角,煤气灯也被早早点亮,幽幽的火光与金色的夕阳融为一体,一张色彩绚丽的巨大海报就挂在售票处正上方,半个版面被一个搔首弄姿的美丽佳人占据,而另外半个版面则是几个大字:
《富丽秀》,帝都首演!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副巨型海报占住,以至于只有一人注意到,在剧院的侧门处,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低头走出,他站在海报墙前看了一会,从上面撕下了什么,夹在胳膊底下后,便迈开双脚,急匆匆地离开。
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一个男人也放下了手中半天没有翻动的报纸,他把一堆硬币堆在桌上,同时走上了大街。
……
沿着热闹的查令十字街向北再走两个街区,然后顺着沿河大道向西,穿过市政府广场和自由大道,直到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矮,煤气路灯的灯罩都被打碎:这里便是白城西北角的河文区。
荷文疲惫地走进自己的公寓,他没有脱下自己的风衣便疲惫地瘫坐在厨房的椅子之上,水池里的碗筷已经浸泡了一天,装饰着粉红色花边的盘子上面还剩下半块面包,早就凉了的荷包蛋则根本没有被碰过。
荷文叹了一口气,把拿了一路的海报摊开在桌上:
揭秘神秘人类起源之城!
著名冒险家荷文为您解答生命的奥秘!
他的手指沿着已经有些发黄的边缘,小心把纸面抻直,眼睛无神地打量着左下角那座用阴影勾勒出的巨大城池。那是他从小时候开始便魂牵梦绕的地方,一座只存在于古代传说之中的宏伟城市。
还记得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失踪的父亲就这么抱着他,坐在国王公园的长凳上,讲述着那个古老的故事:
在远比“历史的断崖”更加久远的过去,那时的人类更加强壮,也更加聪慧,他们掌握着比现在更加强大的科技,不管在旧土还是新地,都有着他们建造的城市,并不断向着四周未曾开拓的土地蔓延,横跨大地的桥梁将这一座座城市串起,可以飞行的蒸汽列车在其间川流不息,在夜晚的时候,大地上城市的灯光甚至比星空更加耀眼。
但在那些用钢铁建造的城市之中,有一座城市最为高大神圣,因为这是远古人类建造的第一座城市,是连接城市的桥梁的终点,它的名字叫做“回天”,那是人类的圣地,是万物的起源,是远古文明最为伟大的杰作。
而那座城市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石碑,没有任何一座人类的建筑可以超越它的高度,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继续变高。人类的历史以及全部的知识都用神圣的语言刻在石碑之上,只要人类还在发展,石碑便会不断地长高,为新的发现留出空位。
但是在“历史的断崖”,一场无法解释的灾难毁灭了远古的文明,那些人造的城市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但是传说中,回天城幸免于难,虽然有关它的记忆被一点点抹去,但是回天城与城中的石碑依旧藏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之中,任何能够开启它的大门的人,都将获得来自远古文明的传承,从而拥有难以想象的权柄……
每当荷文的父亲说到这里,语气总会变得迷离,仿佛回天城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只等待一只手敲响它的大门。
于是荷文也爱上了那座故事中的城市,并且在父亲因为寻找回天城的遗迹而失踪之后,继续研究那几本破旧的日志,其中记载着他父亲探寻回天城而收集的全部资料。
但是荷文的坚持从来都没有获得应有的认可,有关“回天城”的传说太过斑驳陆离,以至于所有人只把它当做是一则神话,源自对于远古文明的迷信崇拜。
于是几乎没有人对于荷文的科考计划产生兴趣,更不要说为他提供资金,为此荷文不得不在全国各地对着那些贵族富商低声下气,但最终收获依旧寥寥。
直到去年在北方讲学的时候,一个神秘人物出现在他面前,答应为他的研究工作提供全额的资助,只要他做出一点小小的贡献。
不知不觉中,荷文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童年的回忆消散之后,他的梦里只是不断回放着当初他与那个神秘人物做的那个黑暗的交易。
画一张错误的地图,提供一些有所删减的情报,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
……
突然,荷文一下子惊醒,却发现周围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此时竟然已经天黑,而且厨房的百叶窗也已经被拉上。
荷文的睡意一扫而空,他感觉到一股寒气冲上头皮,是谁拉上了百叶窗?
“安娜?”荷文轻声问道,但周围依旧保持着一片寂静,他不免有些慌乱,隐隐约约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就站在门关那边,就在他的右边。
“是谁!”荷文一下子站起,刚想转身去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便突然感觉到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抵上自己的咽喉。
“不要动。”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荷文一下子呆在原地,他感觉到一个人贴在自己的背后,有些微微发苦的味道,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左臂,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面。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来?他到底要干什么?
荷文忍不住微微打颤:“钱都给你,我不会反抗……”
“钱?”那个劫匪突然冷笑一声,“我不是为钱而来。”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冰冷无情。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唔,”那个劫匪似乎沉思了一下:“那为什么不先把我带去你的地下室呢?”他似乎想要表现出某种幽默感,但是荷文却只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自己的心脏。
荷文磕磕绊绊地说道:“地下室……这里没有地下室。”
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陡然一紧,那股寒意陡然加深几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火辣的刺痛。
没有任何言语,但是这威胁却无比有力。
荷文面如死灰,他肌肉紧绷,想要拼命挣扎,但是又感觉到了抓住自己的手臂的那股力量,终于颓然放弃。
推开暗门,荷文被挟持着走下地下室的台阶。这里只有八九米见方,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张工作桌占据了大部分地方,上面堆着一打打的文件,还有大张大张的黑白照片铺开,在工作桌旁的那面墙壁上则挂着一整块的黑板,上面记录着荷文工作时的突发奇想,杂乱无章。
墙壁上镶嵌的煤气灯一直点燃着,突然的光亮使得荷文不由地短暂失神,他瞥向自己的脖子处,发现一把带着金色花纹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没有丝毫的放松。
那个劫匪似乎还没有下来过这间地下室,他短暂地停留了一会,才胁迫着荷文坐到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面,然后用粗糙的麻绳把他紧紧捆住。
荷文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一般,这张高背椅紧挨着工作桌,他不由自主地瞥向抽屉,又立刻收回目光,而这时那个劫匪终于第一次站在他面前。
他没有荷文想象的那么高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矮小,但是十分壮实,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脚上是一双尖头皮靴,边上溅满了泥点,长袖遮住了双手,也遮住了那把匕首,荷文相信只要自己有所异动,这个劫匪不会犹豫割破他的喉咙。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个劫匪脸上戴着的那张银色的面具,在灯光下,似哭似笑,分外诡异。
“你……你到底是谁?”荷文问道。
“我?”那个劫匪发出一声冷笑,“你猜不出来麽?”说完,那张哭笑面具突然出现一丝波动,然后如同流水一般溶解消失,露出了底下的那张苍白的面孔,一头短发夹杂斑白,两颊瘦削苍白,一道浅浅的伤疤滑过额头,如同从地窖中挖出来的死尸,散发寒气……
“属离!”荷文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