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与第二天一样平淡无奇,幽暗的深渊里再没有没有值得记述的东西,除了劳累与日俱增。
早上六点起床开始行程,直到晚上九点,这一天属离一共下降了大概四公里的距离,加上前两天,他估计自己此时已经重新回到了海平面。而他随身带着的气压计显示这里的气压已经有两个大气压,温度计则明明白白地显示出来这里的气温接近10标准度。
不过最令属离感到有些惊喜的,还是晶体光线的指向,已经接近水平,也就是说,不管这个深渊到底有多深,晶体的目的地也即将达到。
今夜属离准备休息的地方是一处在岩壁之上凹陷进去的洞穴,只有六七米深入,而且大小也仅够属离弯着腰钻进去,但是也至少比他悬挂在半空中舒服很多。
属离突然开始想念起来热腾腾的火焰,至少能够热一热冰冷而且有些混浊的饮用水,或是煮一煮干硬地几乎难以下咽的肉干。在布满灰尘的洞穴中潜行了三日,属离感觉自己的衣服全都黏在自己身上,和他自己一样变得风尘仆仆。
/还记得在东桥的时候,有一次他和洛妍一起跨过大裂谷……/
属离立马打断自己的回忆,眼睛重新聚焦到如豆的灯火之上,油灯里面还剩下一指深的煤油,而他带着的剩下的燃料估计还能够支撑两天左右。但是在这个阴暗的地底,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充作燃料,而他此时依旧处在黄岗岩为主导的岩层,含煤的沉积岩层还在更深的地底。与煤油紧缺相对应的,还有饮用水的补充,如果节省一点,大概也能够支撑三四天,倒是之前准备的厚棉衣还有多余的肉干,在一次下降中被属离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以减轻负重。
不知名的紧张冲淡了属离的睡意,明知道此时应该熄灯以节省灯油,但是属离还是看着一片漆黑的远方,陷入无尽的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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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是他还很小的时候,妹妹大概只有两三岁,外祖母抱着她,坐着摇椅,碎花的裙子被小山丘上的风轻轻吹起,暮春时节,屋外的原野之上青翠幽碧,夹杂着白色的雏菊,还有矢车菊、车前草、百里香……
然后外祖母就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小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天,一只老麻雀再也飞不动前往南方避寒,于是它对自己的孩子们说,我今天太累了,你们先走吧,等到来年春天再来找我,我那时就在这里与你们会合。于是年轻的小麻雀们却都飞走了,只剩下老麻雀一个,他开始为自己寻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他先找到了橡树,瑟瑟发抖地躲在它宽大的叶片之下。老麻雀小心翼翼地问道:亲爱的橡树,我能够用你的枝叶搭一个过冬的巢穴吗,我真是太冷了。
但是橡树太过珍惜自己漂亮的树叶,于是它抖了抖自己粗壮的枝干,一声不响地把老麻雀赶了出去。
老麻雀扑棱棱地飞到合欢树上,他怯生生地问道:亲爱的合欢树,我能够用你美丽的枝叶作为遮挡风雪的地方吗,我的羽毛上都是寒霜。
但是合欢太过在意自己对称的树形,于是它悄悄张开层叠的树叶,让寒风把老麻雀吹走。
老麻雀飞啊飞,他又找了柳树、栾树、青桐……但是没有一棵树愿意帮他。
老麻雀又冷又累,忍不住低声哭泣。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可怜的麻雀,你为什么那么悲伤?
老麻雀抬起头,发现自己此时正站在松树的枝桠下,他于是说道:亲爱的松树,这个冬天太过寒冷,但是我却找不到一处地方遮风挡雨。
于是松树说道:可怜的麻雀,我的针叶并不像合欢一样柔软,也不像橡树一般密集,但是你要是愿意,可以躲在我的叶子里面,我很乐意帮你。”
……
属离突然有些记不清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一个版本是说在松树的帮助下,老麻雀熬过了寒冷的冬天,春天到来的时候,小麻雀们围绕着松树欢呼,感谢它的慷慨无私。不过在他听到的另一个版本里面,老麻雀还是冻死在树下,然后松树用自己本就不多的针叶埋葬了他。
但是最后故事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至高对于众树的自私感到愤怒,于是让它们在冬天的时候叶子都不得不全都掉光,只有松树因为他的慷慨保留住了自己的树叶,而且得到了橡木的挺拔,合欢的对称树形,还有其他树引以为豪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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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属离觉得这个故事的寓意并不仅仅局限于慷慨与无私的古老道德训诫,但是他也无法说清自己心中所想,到底为何。
也正当他回想着自己过去那些无足轻重的片段时,一道幻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属离倏忽一下站起,在油灯光芒无法照耀的深渊之下,有一个蓝色的影像在远方站定,然后突然消失。
挂在手中的晶体在这时同样开始微微转动,那道细密的光线指向之前那个影像消失的地方,一个呆板的声音在属离心中响起:“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尽管已经攀爬了一天,但是属离还是立刻收起了周围的行李,然后把绳索挂在先前打在岩壁上的螺钉里,之前要是没有遇到足以支撑的突出岩石时,属离也是用同样的办法给自己找支撑点。
不过这次出乎属离的预料,原来他距离深渊底层只有70多米的距离,多余的绳索全都盘成一团堆在脚底,等他落到地面,晶体发出的光线也一下子指向他的右侧,也就是指南针指向的正西方。
深渊的底层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碎石,而从属离的背后,也就是从东面的方向,一股股温热的气流吹来,隐约之中还可以闻到类似硫磺的酸涩味道,之前那些从深渊底层升起的热浪想来就是从那个方向吹来。
但是属离的全部心神都已经集中起来,防备起那诡异地突然出现的虚影。他匆匆收起了绳子之后,便把步枪再次放到手边,然后向着前方小心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