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断崖”,这个词已经在属离嘴边徘徊许久,但依旧等待说出。
那几乎像是一个象征,一个标记,代表着所有人曾经拥有,但是又再次失去的乌托邦。在那些古老的故事里,在更加古老的过去,人类拥有着远远超越现在的力量,他们可以移山填海,拥有悠久的寿命,他们掌握着所有病原体的基因密码,也掌握有无限生长粮食的奥秘,建立起无比富足的国土,每个人都能够尽情享受他们的一生。
但是直到有一天,来自群星间的恶魔降临,那是比影族更加强大的敌人,它们可以跨过群星间数以光年计的距离,掌控可以在一瞬间抹去一座城市的巨大炸弹,还有几乎无法抵挡的外星病毒。
远古人类与群星恶魔之间的战争持续了百年,整个星球几乎被摧毁殆尽,远古人类创造的文明被整个摧毁,但是恶魔也被永久放逐。
战争结束了,但是人类再也没有重新掌握那些高超的科技,也逐渐忘记了自己辉煌的过去,人类历史被整个切断,只残留下缺损的只言片语和并不连贯的只是。
那是一千两百多年前的故事,也就是“历史的断崖”。
或是在世间流传的版本之一。
而在属离面前,那些或真或假的虚影里所展现的细节与科技,或许就是“历史的断崖”之前人类的一瞬。
但是这对于目前的情况有什么帮助?晶体口中的“家”指的是这个空间,还是眼前的这段时间?属离的臆测几乎没有成真的机会。
他只能遵循着晶体光线的指引,继续向前。虽然明知没有必要,但是他还是尽力去躲开那些走过的虚影,或许是有了猜想之后心中便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例证,属离真的觉得有时浮现在墙壁屏幕之上的那些文字与花纹,与他在圣莱布维茨修道院里参阅的那些远古文献的抄本有惊人的相似。
在这里,属离已经忘记了时间,也自然忘记了自己的疲惫,紧张与恐惧产生了异常的兴奋,也继续促使他不得不继续向前。
穿过大厅,在晶体的指引下,属离走进了左手边第二条通道,这条通道大概有三四米宽,至少有五米高,显得宽阔异常。但是这里来回走动的虚影却少了很多。这条通道两边等距地安装着厚实的玻璃,而穿过玻璃则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房间,有很多穿着浅绿色上衣的虚影坐在一片薄薄的玻璃前面,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不时有人站起离开,然后这个位置被另外一个人占据。
沿着这个通道走了五分钟,期间碰到三组穿着深绿色制服的虚影走过,属离走进了一座电梯。
这座电梯和属离在占星塔或是其他高层建筑里看到的电梯并无不同,只是这里没有操作员,也没有复杂的按钮。在属离略带别扭地和一些穿着实验服的虚影一起挤进电梯之后,这个亮闪闪的大箱子便直接启动。
每过一层,都有不同的人上下电梯,但是晶体一直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指示,于是属离只好继续尽量蜷缩在角落之中。虽然已经明知这些虚影对于他而言并不存在,但是属离还是可以感觉到电梯中越发沉闷的气氛,就像是有千百张嘴在一起争抢一立方米的空气,越来越多的二氧化碳,越来越多的热量,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在逐渐靠拢,然后向着他挤压。
“叮”下一层到了,电梯中的虚影在一刹那全部消失,而属离也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依靠,瘫倒在地,背囊滑过他的肩头,同样倾斜着倒下。
电梯大门敞开着,未曾关闭,明亮的灯光透过大门照射向外界的黑暗之中。属离背靠电梯,终于从陆离的幻觉中挣脱,他勉强从打开的背囊里掏出了深潜服的滤息器,然后戴在嘴上,伴随着空气一进一出产生的嘶嘶声响,那股灼热感终于缓缓衰退。
在背囊滑倒时甩出的气压计正好落在属离的面前:3.7个标准大气压,40标准度。
肿胀的手指在微微发颤,打开的水囊里剩下小半的饮用水也在不停地晃荡,属离奢侈地大口吞咽这些清凉的甘泉,然后戴上滤息器,重新站起。
他早已注意到电梯门外的黑暗,但是电梯大门依旧敞开,为油灯填满了煤油,属离继续向前进发。
门外不是整洁明亮的高科技建筑,也不是自然形成的隧道,而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这里到处都是废墟残垣,断裂的金属板,撕裂的电线,破碎的玻璃,扭曲的设备在油灯的照耀下投射出歪斜的黑影,这是一处似曾相识的房间,就像是他在那处地底迷宫中找到晶体的那个房间。
属离的手紧紧抓住油灯的提手,他似乎可以看到周围墙壁上烧灼的痕迹,还有毁坏的巨大机械造物,一模一样。他甚至可以预见在黑暗的尽头,他会看到同样一座祭坛,看到同样一颗晶体在静静旋转。
一切都仿佛顺从着属离的心意,在下一刻,他真的在不远处看到一簇橘黄色的光芒在摇动,也正好是在晶体光芒指引的方向之上。
提着油灯,属离小心翼翼地试图不发出一点声响,但是他随即意识到,在黑暗之中,自己的灯光便是最显著的向导,但是他又怎么能够超过自身的局限?
那处光亮并不遥远,因为这个房间本就没有那般巨大,属离甚至已经不再怀疑,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那么明显的标记。
……
光亮源自于一盏提灯,而提灯照亮了一个灰袍人。这并不符合属离的预期,但是却更加令人激动。
那个灰袍人此时正卷起自己的袖子,勉强搬动地上的一根钢梁,然后从钢梁底下抽出一份被灰尘覆盖的文件夹,借着提灯,他快速地翻动着其中的文稿,然后猛然把文件夹向一处扔去,好像充满失望。
自始至终,他对于属离的到来没有反应。
尽管这一切显得无比真实,但是属离的手还是轻易穿过了那个灰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