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紧点，那丫头要是吃了，咱们也不算亏。”

听到侍女的回复，飘曳隐秘的纱帐之后，传来一道黯哑的声音，英文发音带着爱尔兰的口音。

“是。”侍女急忙重新端起望远镜，朝着目标方向细细盯着。

过了会儿，那声音又招呼侍女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侍女一一点头应下，将望远镜交给旁边的另一个侍女，自己则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很快便消失在围场后方。

那道和侍女对话的声音的主人则是一个容色苍老的女人，看身上的衣着打扮只是下人，并不是王公贵爵，但气度不凡，可以猜测得出，她在这些年轻的仆佣之中也是身份尊贵的。只见她头发发白，皱纹爬上额头，却难掩年轻时的美貌，一双眼睛眼廓浑圆，目光锐利有神。

她嘱咐完事情之后，又盯着远处看了片刻，这才返身回到纱帐中。

“公主殿下，一切准备好了。”

和面对侍女时的命令口吻不同，老妇人对着容恩时的态度非常亲昵，与其说是对待上级的恭谨，更像是长辈疼爱后辈孩子的那种亲和，连原本冷然的目光也在此时此刻变得温和慈爱起来。

容恩并不领情，将纱帐一把扯下，气呼呼地对老妇人怒喝：“我不是说了不需要你插手吗？谁让你过来的？！”

容恩公主的脾气，人人皆知，但像现在这样有些孩子气的耍赖撒泼却很是罕见，尽管是怒气冲冲地说话，可她眼底闪动的泪光依然无法掩饰。

好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终于跌跌撞撞地找到回家的路，远远地看到父母迎出来接她时，那一刻，涌上心头的万般委屈便怎么也压抑不住。

“看样子关系不一般啊。”

今天特意戴了具有调整焦距的隐形平光眼镜，南星借着“吃”橘子的动作，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对面的风景。

耳垂上的樱桃耳坠微微一闪，沈虞决轻轻翻动手上的报纸，视线落在居中的一块版面上，薄唇轻勾起淡淡的弧度。

“南星，今天会很有趣。”

不知道今年究竟是什么彩礼，竟让容恩公主非要拿下头名不可，甚至为了替她铲除敌手，女王也跟着费尽心力。

终生囚禁死牢的人都能在今天被提出来，显然，今天有比家族耻辱更严峻的问题亟待解决。

“你是说，那个老太婆就是传说中足智多谋的三代女伯爵——凯丽莎丝？”南星讶然地瞪大眼，赶紧又认真看向对面影影绰绰的纱帐，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察觉到了偷窥，原本大敞的帘门已经被关上了。

南星还想再看，也只能瞥见外间来回巡视的侍女侍从。

“姜还是老的辣，那个老太婆比容恩要有手段得多，直接杀死我还容易招来闲言碎语，但如果只是让我吃下兴奋剂，名正言顺地剥夺我比赛的资格，就不会显得太过分。哎，你说，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心肠都这么坏？”

南星将注射了兴奋剂的橘肉顺着掌心滑到地上，脚底轻轻一踩，那汁水四溅而出，很快没入干燥的地面。

“心肠好坏和身份阶级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

“利益。”沈虞决缓缓起身，清瘦的身形裹在黑色的正装里，那暗色的布料衬得他容色清雅，利落的线条设计又显得长身修挺而俊朗，“南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利益而生的。”

“才不是呢！”南星不喜欢这样不带感情，近乎冷漠的教导，但又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只好扁了扁嘴，没有出声。

沈虞决顿了顿，淡淡转了话题：“不用太出彩，只要让容恩止步五强，你就算成功了。”

南星怪叫一声：“你还不如让她们杀了我。”

“不然你以为前面几次有惊无险只是运气好？”沈虞决声线冷沉，令南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好听话难听话说出来都这么不近人情！直接承认他在暗中不着痕迹地帮她处理过容恩的不少爪牙不就得了，用得着特意提醒她曾经距离死亡很近吗？

“容恩的赢面一直很大，如果是往年，根本不需要动任何手脚。”

因为利益牵扯，从前的这个时候，各大家族自然是要给皇室面子的，耳提面命自家孩子要输得隐晦，输得漂亮，今年这样大动干戈将瞄头对准南星，无非是因为南星不掺杂任何政治身份，但又背靠骑射大会最大的承办方九盟。

南星和他们没有利益牵扯，所以输赢反而难以捉摸。

头顶有雁群飞过，排成长队，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穿透云层朝着不知名的天际飞去，黑色的“人”字，一撇一捺，遒劲有力。

裁判官已经陆续就位，前面的参赛选手也都开始做准备动作，等着入场抽签排号。

南星没有站起来，而是仰着头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雁群，直到眼睛都隐隐发疼，才低下头，重新拎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

“沈虞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

“我想问一下，”苹果在手中被生生掰成两半，发出清脆的声响，南星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是不是背着我还偷偷做了什么？”

按照这样分析来看，容恩公主对自己确实有可能产生忌惮，可是在知晓她的几斤几两之前，也不应该这样打草惊蛇，搞出这么多小动作，除非……有人散布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谣言。

比如……言南星是今年骑射大会试炼赛的种子型选手，言南星骑射功底强悍，言南星誓要夺冠巴拉巴拉……

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被电流几经处理，反而变得更加醇暖，落在耳中酥酥麻麻：

“你从前考逻辑学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聪明？”

小姑娘奋战了一整周之后，却只能抱着逻辑学试卷目瞪口呆的样子，至今还是天权他们茶余饭后随时随地拿出来嘲笑的谈资。

果然！

沈虞决果然干了这么缺德的事！

合着她这些天莫名其妙招小人全是沈虞决一手促成的！

“我就说！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心肠最坏了！”

南星气得猛地跳起来，吓得前来提醒她入场的suzy差点被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