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佬那光亮的额头上开始凝出一粒粒的汗珠,看得出他很紧张。那只拿着枪的手,被一只惨白的手抠住,动弹不得。一个长头发女人的脸从侧面慢慢贴近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光头佬顿时面色大变,双腿不住地颤抖,拿着枪的手一松,连枪都被周颖珍轻松夺过。
周颖珍怕以后这把枪惹麻烦,于是放在手里用力一捏,那枪顿时扭曲变型,零件弹出,成了一块废物。
江浩鑫看到我们那么神奇,顿时觉得希望降临,他又试着问那光头佬:“吴明,我让弟弟不为难你,你把我的吃饭家伙还回来行不?”
众人还在吴明场子里看着这一切,他自然不肯丢了面子,对江浩鑫喝道:“滚!都给我滚!你们以为今天能把我怎么怎么样?你们错了!我吴明一向是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都这么多年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都这样了还这么嚣张,城管听不下去,走上前去抡圆了手掌,一巴掌下去,吴明脸上顿时出现一排血手印,一下子被打懵了。一股鲜血顺着他嘴角缓缓流下,他咳嗽一声吐到地上,只听见一声轻巧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众人仔细一看,白中带黄,原来是一颗牙。
吴明之前那张嚣张的脸,现在慢慢变化,露出一副讨好似的笑容。这人就是贱,纸老虎一只,平时凶得厉害,真的碰到镇得住他的人,立马就变成了怂货。城管又抡圆了巴掌,作势要打他,还拍没下去,他马上喊停停停,咱们有话好商量。
他这一软不要紧,那些赌徒开始闹了,纷纷讨要以前输掉的钱。看场子的恶汉不干了,和一群赌徒扭打成一团。
吴明对那群混战的人喝到,你们都停下,我有朋友在这里,你们丢人吗?
那十几个恶汉听了,骂骂咧咧的停了手。可是赌徒们依旧不依不饶,要上来和吴明理论一番。我和城管只好上前安慰一下众人,让他们稍安勿躁,我们自会给他们讨回公道。众人一听,这才住手。
吴明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能不能让这个女的先走开,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使了个眼色,阿珍点头会意,抛下吴明,但她不想暴露身份,抽身从门中走出去。
吴明整理了下衣服,神色恢复正常,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对我们再也不敢像刚才那般无礼,反倒是亲热的很,竟然称呼我们为先生,还让手下把那个木箱子还给江浩鑫。
江浩鑫接过箱子打开,从里面翻出以前做木匠一直用的工具,仔细看了又看,用手轻轻擦去上面的积灰,然后抱着它们,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我知道,这人获得了新生。
我回过头看着吴明,说江浩鑫和这些迷途之人在你这里被坑了那么多钱,你得全部还给人家。当然,还要算上利息。
吴明虽然不乐意了,但他毕竟是老狐狸,没有发作,反而一直瞥开话题,和我们一直聊那些有的没的,表情非常亲热。如果是外人看来,还以为我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不过我心里非常清楚,吴明这种人是典型的口蜜腹剑,好起来热情的像是一家人,要是整起人来,立马就翻脸。
他娘的,他真的把我当傻瓜吗?这也太假了吧?把别人当傻瓜的人,也许自己就是个真正的笨蛋。
我并不理会吴明,由他在那里滔滔不绝,我坐在对面笑眯眯的看着他,城管则在一旁看戏似的,脸上露出夸张而又戏谑的表情。
说了半天,我也没接吴明的茬,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出来。我心里暗骂,原以为你是个人物,原来是个傻逼。
我单刀直入,问你的钱放在哪里?
吴明顿时表情变得很难看,扭扭捏捏地说,我把你们当朋友,你们不能这样,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没说完,城管一巴掌下去,抽了吴明另半张脸,吴明捂着脸哀嚎,说别打我了,有这么对朋友的吗?
我说去你妈的,我只认钱不认人,你不把钱还给这些人,我今天让你走不出这房间。吴明还在那里狡辩,城管不想和他废话,抽出杀猪刀,一刀劈下去,桌子齐刷刷被砍成两半,往两边倒去。
吴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城管上前一步,当胸踩住他,用刀尖指着他鼻子,凶神恶煞般说,你作恶太多,不把钱拿出来,我今天就剁了你。
吴明双腿不住颤抖,一股子尿臊味儿,从裤裆里传出,这怂货尿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犟了点,虽然吓得尿了,但就是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城管也不啰嗦,用刀轻轻一抹,吴明捂着脑袋满地乱滚,沾了一身的尿液。
地上静静躺着吴明的耳朵,城管笑嘻嘻地说,猪耳朵一只,卤一下正好,晚上有下酒菜了。不过就是少了点,我还要猪蹄,猪肚子。对了陶陶,猪鞭就留给你啦,我嫌那玩意儿脏。不过你正需要,你现在可以开始补起来了,你那未来的媳妇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呀。
我面红耳赤,咽了下口水。还好周颖珍在外面,也不知道她听见没,否则不知道城管还活不活的过今天。
城管用刀尖往下一指,对着吴明的裤裆,说你再不把钱交出来,我就要割猪鞭了。吴明吓得脸色惨白,他知道城管说得到做得到,拼命求饶,指天发誓,改天一定把钱全部返还给众人。
我冷笑一声,要给就现在给,拖那么久做什么。也不管吴明答不答应,让众人上前写下自己输钱的大概数字。一场忙乱之后,纸上写满了个人的名字和乱七八糟的数字。我找到几个计算器,加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一百多万。
我指着吴明骂道,你他娘的太黑了吧?轻轻松松就赚那么多钱。吴明欲哭无泪,说哪有你们想的那样轻松,我也要养那么多人啊?你们不是比我还黑么,我辛辛苦苦十几年,一下回到解放前。
城管拍了拍吴明的光头,笑嘻嘻地说黑吃黑而已,可惜我们更黑。
吴明交出银行卡,给了密码,城管拿过卡,去银行跑了一趟。过了好久才回来,背了一个大袋子,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现金,今天果然大开眼界。
把银行卡丢给吴明后,我们让吴明和那些恶汉一个个跪着,那些恶汉见识了城管和我的手段,也知道我们惹不起,一个个乖乖听话,都跪了下来,不敢抬头。
我对着纸张,一个个叫着名字,上来领钱。那些拿回钱的人们,对我和城管千恩万谢,欣喜万分。我也再三叮咛他们千万不要再陷入赌博的泥潭里,要用心生活。他们纷纷点头称是,再三道别而去。
我望着这些人离去的身影,打心里希望他们重新开始生活。
人,不能总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跌倒了不要紧,必须马上爬起来,吸取经验,避免再次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跌倒了,爬不起来,反而躺下去,这种人称之为人中下品,并不拥有聪明人的品质,就是我们平时骂人用的那两个字:“蠢货”。
我把最后剩下的钱,全塞给了江浩鑫。他起先不肯接受,说这是自作自受,就当自己买个深刻教训。城管不乐意了,说你媳妇都跑了,这些钱你拿着,重新找个媳妇,以后好好生活。
事情做到如此地步,也就差不多了。我招呼城管说收工了,城管点头称是,于是昂头走出赌博大厅。而江浩鑫在后面抱着箱子,小心翼翼的跟着。阿珍就在外面等着我们,见我们出来,她也回到我身边,这一切江浩鑫看在眼里,顿时又对我多了一份尊敬。
进去的时候很难,出来倒是容易不少。看门的恶汉,和吧台的小黄毛,还有几个大汉,都横七竖八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坐在地上,不同程度都受了点伤。地上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钞票。
城管笑笑说,这些人再凶恶,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肯定是阻拦那些赌徒出去的时候被打趴下了。然后他揪起一个人问了情况,果然如此。
我不禁感叹了一下,说恶有恶报,只要时机到了,自然会还回去。
一路无话,我们回到江浩鑫家门口,他打开门进去。我们也跟着进去一看,简直太寒酸了。用家徒四壁这个词来形容,真正贴切。
屋子里唯一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了,江浩鑫坐在地上,打开木箱子,眼含热泪的抚摸那些曾经创造价值的木匠工具,嘴里不住的念叨:“老伙计们,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一滴滴的掉了下来,啪嗒啪嗒滴在工具上,在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了工具也在回应他,仿佛重新拥有了生命。
江浩鑫哭了很久,抬起头,诚恳的对我们说,这些年深陷赌场,让他失去了身边的一切,现在家徒四壁,凄凉得很,但是他不埋怨别人,也不埋怨命运,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非常懊悔。然后他说想重新开始,问我们他还有没有机会。
我拍拍他肩膀,说机会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他想做,那就用心去做,失去的一切终究都会回来。江浩鑫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黄玲是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黄玲,我想肯定就是江浩鑫的前妻。对离婚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他。
江浩鑫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城管,你们怎么会找到我的,是不是有要紧事情?城管一拍脑袋说:“对了,前面光顾着救你,有重要事情都忘了说,喏,我这朋友有一块千年槐木,想让你打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