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是浓重的雾气，只有一条笔直的黑石版路向着深处，渐渐的，金凌看到了其他的鬼从两边的浓雾中走出来。

令她意外的是，这里不光有人死后变成的鬼，还有妖兽的灵魂，树精花怪的灵魂，甚至还有魔人的灵魂。

“活着的时候不论是什么，死后都会来到这里，或许前世是个吃人的魔族，下一世又会变成杀魔族的人类，凡人，修士，都会站在同一个队列里，这样，争来争去还有什么意义？”

金凌感叹着，无垢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到了尽头时，金凌看到一座翼角飞檐的亭子，亭子前排着长长的队，每个鬼魂都十分平静往前走。

白发紫袍的老婆婆弓着背，用大勺熬煮着一大锅飘着诱人香气的汤汁，她身旁站着两个像衙役一样的鬼差，一个盛汤递给亭子前排队的鬼魂，一个拿着书册，在上面做着记录。

“原来真的有孟婆和孟婆汤，你带我来这里，是要我去投胎吗？”

“不全是，你看那边。”

金凌顺着无垢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的情感才刚刚送给老翁，心里尚且有些感觉，顿时惊喜得向前两步喊道：“小姑！”

正要接过孟婆汤的东凌笙听到金凌的声音，茫然的转头，定定的看了金凌两三息之后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对递给她孟婆汤的鬼差告罪，脱离队伍朝金凌跑来。

东凌笙一把将金凌拥入怀中哭了起来，“金凌，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呢！”

金凌没有流泪，只是平静的问道：“祖父……他们呢？”

东凌笙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或许……或许比我先一步去投胎了，又或者……”

东凌笙不敢说下去，生前若是身上背负着罪孽和因果，到了地府，定然要去各大地狱受刑。

无垢走过来道：“放心，已经有人替你们承担了一切因果和罪孽，你们东书世家所有的人都可以去投胎，只不过下面三世都只能做凡人，但好消息是，你们以后的三世，还会是一家人。”

东凌笙喜极而泣，虽然不知无垢身份，还是对着无垢深深一拜，“凡人足矣，凡人足矣！金凌也跟我们一起？我大哥呢？我大哥他怎么样了？”

无垢深深的看了金凌一眼，却没说金凌的处置。

而东凌笙提到凌杀，金凌才想起傅清河最后说的话，向无垢问道：“傅伯父呢？还有我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还有妙香在哪里？十目也是跟着我，她呢？”

“金凌，我并非什么都清楚，也有一些事，是我不知道的。”

金凌眼神一暗，又问道：“还有一个人，牧方正他……”

无垢缓声道：“牧方正他一生行侠仗义，有功德在身，你不必担心。”

“一定要现在就去投胎吗？”金凌抬头看着无垢，“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人，一定要现在就去投胎吗？又回到那个即将腐烂的世界？”

东凌笙不解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无垢笑而不答，金凌和东凌笙因为鬼差的催促，并未多说什么，知道他们会平淡的过完三世，金凌心里松了口气，看着东凌笙喝下孟婆汤，浑浑噩噩的走入尽头的那面巨大的青铜门。

“我呢，我又是如何安排的？那个替东书世家承担一切罪孽因果的人，可曾承担了我的罪孽因果？”金凌忽然向无垢犀利发问。

无垢笑容变淡，神情有几分忧苦，“地府有十殿地狱，其中最痛苦的是阿鼻地狱，一入阿鼻，永不轮回，地府不灭，阿鼻长存。”

金凌垂眼，身上冒出森森寒意，“所以呢？”

无垢看着金凌道：“她替所有人承担了罪孽和因果，将永远在阿鼻地狱中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金凌沉默，无垢摊开手掌，将白莲子递到金凌面前，“带着它去投胎吧，经历九世坎坷之后，第十世，你会扶摇直上，直入仙门。”

“这就是巫离给我的补偿？”金凌冷笑，“她倒是好生厉害，能扭转我的命轨不说，还能让我直入仙门！她究竟是什么？神吗？”

“是。”

金凌一惊，她随口一说，没想到无垢居然承认了，“既然是神，她又为何会在修真界……”

“说来话长，跟我来。”

无垢带着金凌来到三生石前，像镜面一样的石头上映照出金凌和无垢两个人的身影

无垢道：“今日，我就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金凌问。

“不问内容，只说答应与否，这是作为你探知真相的代价。”无垢认真道。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成了孤魂野鬼，金凌觉得，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好，我答应！”

无垢一笑，“好，在开始说那些沉重的话题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能让你开心的事情。”

无垢捏着白莲子，对金凌道：“你身上这颗，其实是混沌白莲的莲子，罗修身上那颗，原本应该是混沌黑莲。”

金凌心头一震，“可是明明我养出来的是混沌黑莲，而且我也用混沌黑莲释放出了灭世之气……”

“别慌，这件事只有我知道，黄泉界灭魔大战之初，巫离和狄亚罗争夺两颗莲子，我将其合二为一做了些手脚。你养出的是混沌黑莲没错，但那只是黑莲子中的一缕气，也只能养出那一朵黑莲。”无垢解释道。

“这怎么可能？”金凌觉得不可思议。

“这怎么不可能，你知道我是澄净之体，可你知道澄净之体的本源是什么吗？”

无垢长袖在石头上拂过，上面立刻风云变换，待到云雾散去，一朵白莲，盛开在一泓清水之中，幽幽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

混沌之气被吸入白莲，灵气存于白莲之中，其他杂乱的能量则透过清水，沉入白莲倒影，倒影中那朵一模一样的莲花，在一呼一吸之间，慢慢变得暗沉，直至漆黑。

但无论黑白之气多少次穿过那泓清水，它始终清澈如初，金凌忽然明白了，无垢是从何处诞生。

“所以，你该知道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改变这两颗莲子。”

金凌紧盯着三生石中的那两朵莲花，“狄亚罗的目的，就是将我逼到绝境，用我的绝望去释放黑莲中的灭世之力，这之后，他掌握了白莲，就等于掌握了这个世道。可如今，他手里的是黑莲，他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办法保住。”

“呵~你说得没错，这果然是件开心的事。恐怕，连巫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吧？”

金凌看着无垢，无垢苦笑，“对，当年她以为放入你身体的白莲子是混沌白莲，她一开始是想让你来救世的，所以，让你陷入今日这般境地的人，或许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