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悦皱了皱眉头,难得多了句嘴,“其实我们现在还是得专心学习,你那朋友既然愿意留你在他家住,你好好跟他说说,能不能先不要看店了。”
颇有点老妈子操碎心。
成悦想起这段时间给阮灿补的科目,效果不大,很多题型刚做转眼就忘,她现在终于知道原因,肯定是男生平时太辛苦休息不够。
阮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点头附和,“好,我有空跟他说说。”
“刚刚进来看你在写东西,那么认真,写什么呢?”成悦把抹布拧干折叠好放到一边,拉开椅子在阮灿身边坐下。
他们此时并排坐在店里靠窗的唯一一张长桌旁,能看见对面的店铺熄了灯,店主人拉下升降门打着手电往家走。
整条街市陷入浓郁化不开的黑暗,落在他们视线里的世界,只剩了店门口灯牌摊出的那一星点儿范围。
阮灿撑着脑袋,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看哪里,语气淡淡,“随便瞎写写。”
成悦哦了下,兴致缺缺,转回头也跟他着盯着窗外阑珊的灯火发呆。
身旁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乖巧往那儿一坐兀自垂头出神,可摆在桌面上的手指头却有一搭没一搭绞在一起,看着情绪不高。
虽然心情不好还知道看眼色不烦他,阮灿心里笑了笑。
正想着要不跟她说说话。
突然,“阮灿——”
耳边女生声音恹恹,玻璃窗上的倒影里红唇抿成一线,成悦缓缓开口,“我今天跟她吵架了。”
他是谁?男的女的?
阮灿没有问,只是顺着接,“为什么吵?”
“她不让我寄宿,可我想寄宿,不想回家——”
这次他没有搭腔,撑着脑袋的手也放下来,虽然还瘫在椅子上,可看着面前还预再说的女生的眼里多了几许认真。
成悦继续说,“不想回去,她们没人喜欢我,陈驰也跟我作对,听说他们明年还想要一个孩子,啧,怎么办呢,又多了一个敌人。”
女生淡淡呢喃,可眼里愈演愈烈的烦躁太过明显跟刺人,阮灿有意外,但并不吃惊——
在明白成悦的成不是陈驰的陈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这个小姑娘浑身戾气来源自哪里了。
说到底,竟然跟他有些许相像。
同病相怜的人之间总会多几分非血缘的亲切。
阮灿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可还是建议道:“回去吧。”
成悦不可思议地瞪他,瞬间杏目里涌上彻头彻尾的失望。
阮灿回望着女生,淡声道:“是不是很生气,觉得我根本无法理解你的痛苦跟难过,认为我是个分不清好坏的坏人?”
成悦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肯定已经给了回答。
阮灿嗤了声,收回视线,似乎不准备为自己辩解。
在成悦在快爆炸的边缘徘徊几乎下一秒要拔腿跑出去的时候——
阮灿再次开口,只是这次,他嗓音低哑,仿佛好久不曾开口说过话,竟然带了点剜人心的惨淡。
他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深的憎恶是什么吗——”
“你憎恶她,恨不得放干净自己的血,拿水冲得干干净净,因为光留味道就让人觉得恶心。”
……
出来时脚上穿着粉色兔耳拖鞋,现在上面不知道沾了哪里的灰尘,粉嘟嘟的耳朵已经看不出原貌,丑巴巴像刚在泥地里打了个滚。
成悦把视线从脚上收回来,重新看向面前黑压压的小区。
阮灿问她:“你家住这儿?”
他突然低声笑了,声音被晚风吹散,多了点撩人的味道,“嗯,跟我的店很近,有空去玩。”
确实很近,如果不是小区外围圈起来的护墙,成悦几乎只要在小区里穿一圈就能直接到阮灿店门口。
她看着笑得一脸不走心的男生刚要吐槽两句,忽然就想起片刻之前他嘴里吐出的那段话,立马闭了嘴。
她往小区楼下走了几步,见男生还在路灯下,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看过来。
“怎么,还要跟我说个再见?”阮灿又笑了,随后抬手象征性摆了两下,“回去睡觉吧小同桌,晚安。”
成悦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阮灿等了会儿,看见二楼某间窗户亮了后才提脚离开。
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很快身影就淹没在不见底的黑暗里。
成悦放下窗帘,哒哒哒跑到鞋柜那儿换了双拖鞋,随后又赶紧哒哒哒跑到房内一扇门前,推开。
里头画架还没收,上面正好新换上一张画纸。
她坐下来,先闭上眼睛缓缓换了口气,似乎在脑子里回忆画面,随后睁开,提笔。
成悦偷偷学绘画很多年,几乎很快就在纸上勾勒完要画的东西的轮廓。
笔锋走得很快,生怕忘记一丝一毫的细节,但神韵保留住了,是个好看的少年,撑着脑袋看着百无聊懒,眼里攒了星点的笑意。
她记得阮灿快送自己到家楼下时说了一句话,他说:无论你觉得多不开心多委屈,想去做一些事,但你记住,不是现在。
是啊,不是现在。
她成悦再深恶痛绝这个地方,也得撑过去高考,将来报一个远远的大学,再也不回来。
与其困兽挣扎,还不如飞出囚笼,这是阮灿想告诉她的意思。
头顶是一盏她为小画室准备的暖色系小灯泡,此刻暖洋洋的灯光笼下来竟让人心底涌上厚重的踏实感。
一片安静里,成悦想起今晚刚进店门的一幕。
阮灿以为她没看见——
可她眼神从来很好。
明明在她进来之前还埋头认真写五三的男生见了她后突然把一桌资料全抹了下去。
鬼鬼祟祟。
啧,她又不会笑他。
笨鸟先飞这种事又不是不常见,谁会笑一个偷偷努力的学渣呢。
只是刷五三对高二生来说还是有点过早,要不明天偷偷暗示一下让他换个参考书?成悦认真地想。
毕竟人家还请她白吃了一顿龙虾,要不少钱呢,对吃喝住都依附着朋友的人来说,肯定是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