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悦看着阮灿离开的背影,觉得他肯定是懒得搭理她了,嫌弃自己又作又烦人。
长睫缓缓垂下,微不可查轻扇,熟悉中的眼角酸胀感又隐约袭来。
怎么回事,以前也不这样啊,都半个成年人的年纪了,反而不如以前会控制情绪。
越活越过去了啊。
成悦抬手擦了擦涨得发红的眼角,咬牙不让自己露出一丁点难过的表情来。
这么没出息的事她不做。
耳边上课铃打了三下,窗外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吹哨声接着响起。
调节好心情正准备起身下去,掩得严严实实的教室门就这么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哐当。”
门板撞上墙壁闷重的一声响,在寂静无比的空间里尤为瞩目。
成悦抬眼去看。
门口站了个人,似乎刚急匆匆跑回来呼吸还不稳,见着她看着自己立马不紧不慢收回踢门的那只腿,无事人般走进来。
阮灿手里提了个纸袋,见成悦不理他只作看不见,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呵,他沙哑着嗓子道:“闹什么,赶紧换上。”
牛皮纸袋搁在面前,男生骨节分明的手移开,带起流风,有一股青松的清冽香气。
以前成悦就注意到了,只要稍微一流汗阮灿身上就会散出点皂夹子的清香,不同于别的男生满身臭汗,那股味道清淡又雅致。
成悦视线从纸袋上收回,问:“什么?”
“运动裤。不是吵吵着没裤子就不上课,宁愿旷课好学生的人设也不能崩么。”阮灿掀起眼皮看她,语气嘲讽。
“我没这么说。”
成悦心想她原话可不是这样,这边一只手伸过去去掏纸袋,很快摸出条略眼熟的裤腿。
随着她一点点展开,这裤子就不单单是眼熟这么简单了。
成悦一头雾水:“这裤子跟你今天穿的——”
视线缓缓下移,在面前人下身顿住。
“……”
阮灿呵了声,“一模一样对吧?”
“……”
阮灿压根不给她心理疏导的机会就道:“因为那是你同桌脱给你的。”
“……”
成悦跟阮灿一前一后到操场已经是上课后五分钟的事。
体育老师姓余,刚从初中部升上来,自然而然沿袭了约束小孩的那一套,上课按规矩办事,有一两个想反抗的,哦,也行吧,起步价十圈?
烈阳似火的,没人这么想不开。
所以徐老师见着有人迟到时还小吃了一惊,不过很快,远处又来了一个,大老远一声“报告”,散懒随意到毫无诚意。
成悦拦在男人发飙前截住话头,“老师,我是十四班的学委,刚刚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数卷子了,”手往后一指,“还有他。”
阮灿离她不远不近站着,闻言露出点不明显的笑意。
徐老师上下打量她一眼,良久像回忆起什么,惊喜道:“你是成悦吧!”
“是的,我叫成悦。”
“哎,站着干嘛,归队归队,”徐老师越看越有看自家闺女的欣慰,“整个大一中的秘密武器啊!还傻站着干嘛!归队!那个男生!跟着一起归队!”
突如其来的热情,成悦被吆喝着晕乎乎地往队伍那儿走,擦身经过阮灿身旁时好像还听到一声极淡的嗤笑。
远处体委领着同学跑完三圈过来问:“老师,我们今天做什么项目?”
“今天天热,也就不要求大家了,每人做完十个俯卧撑后就原地活动吧!”可能是刚跟一中小学霸对过话,老男人显得格外具有亲和力。
得了令,大家渐渐散开。
同时段还有几个班也在上体育课,很快一个班的人就串班聊天的聊天,约球的约球,散在各处了。
成悦原地张望了会儿后抬脚走到操场旁一处树荫下蹲着。
四处热闹得紧,很快她旁边也坐上几个外班女生,唧唧喳喳,听内容似乎在聊时下最火的一部少女漫。
成悦百无聊赖看着,渐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黑色休闲裤上——
阮灿的。
阮灿的气息。
阮灿的味道。
这样的认知让她不知所措,在空旷的没几丝风吹的偌大空间里,一旦神经注意到什么,就很难再别开注意力。
男生骨架子天生比女生大,可成悦实在太小只,用赵嘉成的话来说,拎成悦就像拎一只可怜兮兮的麻雀儿般简单,一用力就能捏爆那种。
此刻阮灿的裤子穿在身上就像不合身的布袋,一拉能拉出好大空间。
刚刚在教室因为裤子腰围大了些,阮灿还特地把裤带也一起借给了他。此刻贴在身上,跟着皮肤跟布料的接触,一同烫得触目惊心。
成悦脑海里烧得如同浆糊,心里土拨鼠狂叫。
最后实在烦躁,女生两只腿胡乱在地上踢了两下,然后一头扎进膝盖里,埋头作鸵鸟状。
而此刻距离成悦这头一百多米远的操场另一边,许黔江脸黑得一塌糊涂。
“我说了我这人有洁癖!洁癖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你让我跟别人穿同一条裤子我能去死的那种!!”
阮灿双臂往后虚架在栏杆上,闻言抬了下眼皮,“所以这不是我给穿着吗?”
许黔江呵呵。
请问您就不是“别人”了吗。
阮灿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两下安慰,“放轻松,这不是老师查得严吗,借裤子用用。”
“你们严我们就不严吗?!”
许黔江的指责刚完,就见阮灿轻飘飘掠过来一个眼神。
内容他可太清楚了,无非是你个艺术班的讲什么严不严。
艺术班就不能有追求了吗!啊?
正要把人抓过来咆哮两句,许黔江就发现上一秒还在跟自己有一搭没一搭拌嘴的男生已经收回视线,目不转睛盯着某一处出神。
循着看过去,那儿坐了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穿高三校服裙子的正歪着头给另一个讲话。
听的女生扎着条小马尾,亮晶晶的杏目随着偶尔一笑碎了满池星光,乖巧,柔软。
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没有长开,要是再来个几年长开了不知道要逼疯多少男人。
纯情的妩媚,最让人疯狂。
许黔江做完一番评测后扭回脑袋,对着阮灿平淡道:“看成悦呢。”
语气太过自然,反而有股阴恻恻的不怀好意。
阮灿转头过来挑了两下眉,却问:“她旁边那个你们班的?”
“什么我们班的,不认识。”
“穿校服裙子上体育课,除了你们班还有谁,”阮灿提醒他,“双马尾,饺子店。”
这么一来,许黔江倒回忆起了些零碎场景,仔细一分辨,好像还真像自个儿班上的女生。
也不能怪他,同班三年都叫不全同学名字的水平,何况才刚转去艺术班半年多。
而且这女生一看就是淹没在人海里的捞不到影儿的大众长相,叫什么来着?
周琼林?周林林?周琼琼?琼琼琼?
许黔江面无表情,“行吧,我们班上就我们班上,不过这跟我问你的事有半毛钱关系,我问的是你是不是在偷看你小同桌?”
“我这是光明正大。”阮灿淡淡辩驳。
“啧,你那目光炙热得光天化日之下要飞出火星子还说不是偷看,你有种平时上课也对着你那小姑娘露出虎视眈眈的眼神?”
许黔江靠过去,压声,“喂,你喜欢成悦啊?”
阮灿幽深的双眸扫过来,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许黔江立马噤声,闭嘴。
“行呗,不让说就不说。”他嘟囔。
阮灿又重新靠回去栏杆。
远处两个女生不知道聊到什么,太阳下成悦小小一张脸猝然笑开,像极了火树银花猛然崩散在天际,牵得人不由自主觉得那肯定是番有意思极了的对话。
他嘴角不禁也缓慢勾起。
许黔江显然被恶心到了,往旁边退开几丈远,指责道:“你不要用这种痴汉笑!怪瘆人的!”
嘴角的弧度没放,阮灿掀起眼皮看他,“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话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