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世安和晏南卿坐着工作组的车,一起去邻近镇上购买建筑材料。
这段时间为灾区建房,最初置备的材料消耗得很快,需要新一批的建材补充,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不过,把这两人搭档在一起,自然就是出于工作人员的安排。
也是,出于全程在幕后主宰的——赖姐的安排。
大巴上,除了司机和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坐得很开。晏南卿坐在司机后面,苏世安则是坐在靠后门的位置,几乎是一前一后,看上去就像谁也不认识谁。
车子开出了一段路,晏南卿还专程回过头,好声好气的道:
“安哥,听说你以前就有谈生意的经验,那这次就交给你来谈了,我就从旁边观摩学习一下,没有问题吧?”
苏世安冷漠的扫了他一眼,没做回应。
这小子现在的态度,留给他的印象就只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利用在车上的时间,他正在和柳茉发消息。
虽然自己在生意场上不算生手,但对建材确实是一窍不通。要买货,对货两眼一抹黑也不是回事。想到她在两湖商会工作,各方面的门门道道都接触过不少,正好就问问她,该怎样分辨建材质量。
柳茉很有耐心,讲解得很细致,又专门找来了很多资料给他参考。就这么学了一路,苏世安心里也差不多是有底了。
到了镇上,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经过货比三家,他们最终选择了一家建材门市部。
整个洽谈途中,晏南卿确实是一句话都没说,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还真有那么几分“虚心求教”的模样。
后面还跟着摄像机……说白了,让志愿者前来购买材料,本身也就是对他们的一个锻炼环节,在节目里是肯定是会着重播出的。像他这么要炒作的人,竟然自甘沉默,把表现的机会都让给自己?
虽然不排除是真的外行,不愿自曝其短,但还是非常可疑——苏世安多扫了晏南卿几眼,倒也并未挑明。
既然他想演戏,那自己就先陪着他演,倒要看看他能玩什么花样。
没过多久,这笔生意就和老板谈妥了。老板答应,第二天就会把货送到灾区。
直到现在,晏南卿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非要说的话,就是上车之后,他莫名提出要去方便,又一个人下了车。
既然工作人员都没说话,苏世安也懒得理他,只管自己靠在座位上玩玉简。
等他一回来,车子就启动了。
如果按照方便来说,他花的时间明显是太长了一些。
工作人员还是一副“可以理解”的态度,苏世安也就没有在意。
指不定,人家当红偶像就是肠胃不好呢?反正这一段,到时候也肯定会被剪掉。
下午,就是继续排练话剧,除了有人喊“晏南卿你好好演啊,人家还等着叫爹呢”,被他揍了一顿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事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苏世安陪着墨凉城喂过小白兔,就准备回屋里睡觉,却不料,晏南卿突然神秘兮兮的来找自己。
要是他不闹这一出,也许自己还真要以为,白天都是多虑了呢。
苏世安冷笑,暂时维持着一无所知的态度,听他有什么话说。
晏南卿也就一本正经的说,白天购买的建材已经到货了,现在大卡车就停在外头。因为当初和老板谈价钱的是自己,希望自己能出去接待一下。
听上去,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却又有什么地方透着古怪。
比如,既然讲好了第二天再送货,老板何必在当晚就急着把货送过来?灾区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又是黑灯瞎火的,他也不怕出什么事?
晏南卿的回应,就是“我哪知道啊”“可能人家老板急着把尾款拿到手呢”“老板人就在外面,你可以直接跟他谈”。
反正,就是不停的在打太极,非要让自己去见那个建材老板。
见就见吧,一个老板,不怕他把自己吃了。苏世安心中冷笑,表面上也就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
走到村头,果然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大卡车,车上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成堆的圆木。老板就站在车下,搓着手冲他们憨笑着。
冬日的夜晚,他呼出的气息都化作了阵阵白烟,飘散在夜色中。
晏南卿向老板打过招呼,外加握手寒暄后,又向苏世安示意道:
“安哥,老板这么晚还帮咱们把货送过来,真是辛苦了,你也跟他握个手吧。”
苏世安冷眼旁观。这个场面,莫名的让他有种熟悉感。
当年,在他和地下大佬交易黑货的时候,对面就有个小弟主动提出,让自己跟对方握手。
那一次,原来就是有对头要整他,专门买通了内鬼。一旦他们握手,就会有人在暗处等着抓拍照片,然后告到县衙,作为他犯罪的证据。
没必要有仪式感的地方,强行制造仪式感,就是有鬼。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事实证明,多留一分警惕总不会错。后来那两名内鬼,都被他当场干掉,简洁了事。即将和他交易的老板则是诧异的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或许吧。不管他是真的蒙在鼓里,还是同样参与了这个计划,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不过他还是抓住这一点,把货物的成交价又压了一压。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争什么说法,公道,那都是虚的。只有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利益,那才是实实在在的。
诸般念头在脑中一转而过,在晏南卿的催促声中,苏世安冷漠的抬起视线,淡淡道:
“握手就免了。既然货都到了,就去找墨老板审核吧,尾款他自然会结清。”
为了保障灾区民众的安全,墨凉城曾经提出,所有建材必须先经过他审核,才能投入工程。而这个审核的时间,原本就是定在明天上午的。
“是啊,还要审核……”说到这里,老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左右张望一番,他压低了声音。
“所以我今晚就是特地来给你们看……”他引着两人走到车边,先朝着左侧的圆木一摊手,“这批材料,可以审,”又朝着右侧一批,外表看来是毫无差异的圆木一指,“这批,不能。”
“至于要怎样瞒过墨老板,我想两位会有办法的。”他搓动双手的速度加快了,大团的白烟从他口中呼出。那张冻得通红的胖脸上,也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苏世安扫了那两批圆木一眼,似笑非笑:“怎么回事?怎么还有阴阳建材?”
当初墨凉城拨给了他们大量的材料费,并郑重提出,钱不是问题,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所有建材,必须要购买质量最好的。
这是给灾区建房,一旦建材有什么问题,将来很有可能造成房屋垮塌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这点小钱,苏世安本来也不觉得有贪的必要。虽然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好人,但总还有自己的原则。这么丧良心的事,他确实是没想过要做。所以和老板交易时,他也是按照墨凉城的吩咐,只购买了质量最好的建材而已。
老板还没有说话,晏南卿就拉了他的衣袖一把,低声解释。
按照他的说法,这些木材有质量差异,但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如果以次充好,当中就可以节省下一大笔钱。而这笔钱,既然他现在也知道了,就由他们三人平分。至于之后房屋会不会发生安全事故,反正他们再过几天就要走了,管他那么多呢。
“你放心,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今晚的谈话,我都会买通工作人员做剪辑,没有人会发现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晏南卿也是相当紧张。
这就是赖姐的主意。
先让苏世安来完成整段交易,等节目播出时,观众也会看到,全程和老板谈生意的是苏世安,如果要做什么手脚,也只有他才能做。
离开之后,再让自己借故悄悄返回,和老板谈妥这笔地下交易,也就是用一大批质量较次的建材,混杂在上等建材中,蒙混过关。至于价钱,他还是会按照原价付清。至于当中节省下的利润,就由他们私下平分。
事后,赖姐则会买通工作人员,巧妙剪辑,把涉及到他的部分全部剪掉,看上去,就好像这笔交易完全是由苏世安一手促成。
过个几天,再把这段夜谈视频卖给营销号,作为节目花絮在网上爆料,让所有人都知道,苏世安就是为了贪图差价,枉顾灾区百姓的生命安全。
包括建材老板,和现场的工作人员,晏南卿都已经按照赖姐的吩咐全部买通,到时候他们也会一致指证。就算是在面对记者采访,哪怕是捕快调查时,他们也会一口咬定,此事是苏世安一手策划。
这种事,本来就极易引发网民愤怒,何况以苏世安的身份,他会做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到时候大家都会觉得,罪犯二代始终是罪犯二代,他将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
而这个计划能否成功……就看自己能否说动他,让他和老板留下“交易假象”的镜头了……
“是么?”半晌,苏世安才皮笑肉不笑的抬起头,“那总共能省下多少钱?”
晏南卿心里一动,暗道有戏。
老板也是按耐不住的激动,伸出几根手指,贼兮兮的凑到了他面前:“差不多是……这个数!”
苏世安只是冷冷扫了一眼,再看向晏南卿时,嘴角却是扯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你是穷疯了是吧。”
“这点钱就算扔在地上,我都不稀罕捡。你那么缺钱我给你啊,还是这个数,当你的医药费如何?”
说话间,他又看向那名建材老板。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了吧。是啊,你们当然不会在乎了,因为住在高危房屋里的不是你们的亲人,被劣质保健品毒死的不是你们的亲人,被拖欠工资,走投无路的也不是你们的亲人,所以你们无所顾忌。”
“随便啊,想赚黑心钱就去赚吧,如果不怕将来被苦主找上门的话。”
“就是别把我扯进去,我听着就够恶心的。”
嘲讽过几句后,他掉头就走。
眼看他这一走,也就是彻底跳出了这个局,晏南卿心中焦急,想到赖姐的千叮咛万嘱咐,他只能把心一横,提高声音喊道:
“你装什么?你以为自己就有多干净?难道你就没做过违禁生意?哦,对着镜头倒是要装好人了?我告诉你,你装也是白装,装得再像,还是会被全部剪掉的!”
赖姐说过,第一套计划,是用差价吸引他直接入局。如果他不上钩,就启用后备计划,彻底激怒他!
把自己和他的冲突,扩展到全体志愿者面前,然后告诉大家,是他利欲熏心,要购买低价的劣质材料!到时候,早就准备好的工作人员,还是会把这一切都捅到网上去。
苏世安只是沉默了一瞬,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前行。
晏南卿一急,索性彻底豁了出去,大喊道:“你爹又算是什么好人,他背地里收过多少黑心钱谁又知道?如果因为老板拖欠工资就要去犯罪,这样的员工谁还敢请?这根本就不是老板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就是个还没进化完全的原始人,你也跟他一样!”
父亲的问题,对苏世安来说就是底线,这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晏南卿一急,索性彻底豁了出去,大喊道:“你爹又算是什么好人,他背地里收过多少黑心钱谁又知道?如果因为老板拖欠工资就要去犯罪,这样的员工谁还敢请?这根本就不是老板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就是个还没进化完全的原始人,你也跟他一样!”
父亲的问题,对苏世安来说就是底线,这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晏南卿一急,索性彻底豁了出去,大喊道:“你爹又算是什么好人,他背地里收过多少黑心钱谁又知道?如果因为老板拖欠工资就要去犯罪,这样的员工谁还敢请?这根本就不是老板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他就是个还没进化完全的原始人,你也跟他一样!”
父亲的问题,对苏世安来说就是底线,这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