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错已经铸成,洛慕天痛定思痛,也只能拿出商场的谈判风格,半是恳求,半是说理的道:
“鬼帝大人,此事的确是沉星之过,我也不欲为他辩驳。但这种事,并不体面……如果传扬出去,您烈焰鬼帝是为此灭我洛家满门,对雪影小姐的名声,也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何况沉星就算再大胆,他们也不曾越过最后一道防线,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一面观察烈焰的脸色,他又试探着提议道:“我们洛家,愿意在今后的日子里,给雪影小姐提供一些经济上的补偿……您也知道,我们已经与两湖商会谈定了合作,很快就可以赚到很多的钱,我愿意每个月拿出一部分,照顾雪影小姐未来的生活……您看,这样可好?要赎罪,也得活下去,才有机会赎罪不是?”
烈焰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这一番话,始终是眼含嘲讽。
果然是个地道的商人,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在妄想用钱解决问题。
雪影出身天霄阁,自己又掌管熔岩地狱,只要他们想要钱,会缺洛家孝敬的这一点零头么?
至于名声……只要洛家人尽数死绝,就不会有人再泄露这个秘密!雪影的名声,也就自然得以保全。
此时,望着眼巴巴等待答复的洛慕天,他冷笑一声:“体面?洛老爷倒是很懂得体面啊!”
“那我就给你一个‘体面’的提议好了。”嘴角玩味的笑意不断扩大,忽地扬手一指,“如果你们父子,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现在我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你希望我饶过的是谁?”
“你只有三个数的时间考虑,一,二,三!”
洛慕天大出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情感告诉他应该选择沉星,但理智却让他选择自己,且让他不愿开口说出这样的答案。
当下,他只能愣在原地,坐视时间流逝,也承受着这份两难的煎熬。
三个数的时间,片刻即过,烈焰见他选择沉默,也是哈哈大笑:“选不出来么?看来你这个当父亲的,到底还是不愿意替儿子去死。你们洛家,倒是一窝子的真小人啊!很好,很合我的脾胃!”
“如果不是我立誓要为雪影报仇,倒还真想放你们一马了。”
洛慕天默然半晌,眼中仅存的希冀,一分分的归于沉寂。
“鬼帝大人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们了。”
他长叹一声,终是用沉重的嗓音,缓慢吐出了四个字。
“那就战吧。”
周身灵力引动,在他摊开的右掌间,暗色轮廓虚化,凝结出一把幽蓝色长刀,仿佛是由极寒坚冰打造,森森寒气流溢而出,几乎冷冻了空间。
烈焰朗声大笑:“好,我就在等你这句话!洛鹜已经让我失望过一次了,你就可不要让我再失望第二次!”
话毕,他周身火焰汹涌燃烧,化为一片红芒,能量招展,席卷四方。
两人眨眼间便斗在了一处。洛慕天艰难迎战,兵刃交接处,金铁交鸣,碰撞出钉钉铛铛的回响,火星四溅。
每一次的交击,他都感到手腕酸麻,虎口剧震,几乎握不住兵器。
以自己的实力,交战通天境,究竟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几个回合,烈焰手中托起一团火球,随意一推,击中洛慕天腹部。
“噗”的一声,洛慕天口中鲜血狂喷,狼狈跌退。也有点点滴滴的鲜血洒在了刀面上,很快就被那一抹扩散的幽蓝吸收,刀身中蕴含的邪恶能量,似乎也更加强大了几分。
凝视着刀身发出的异变,洛慕天也陷入了短暂的迟疑。
这把刀是他在黑市交易中淘来的,似乎很有些来头,他虽然已经滴血认主,但因实力所限,一直还无法完全操控。
他只知道,这把刀非常危险,它本身就蕴含着一定的能量源,如果使用者灵力不济,甚至会被刀中能源侵入神识,反被魔刀操纵。
使用兵器,讲究的一向是以人御器,而不是以器御人,因此洛慕天每次使用之时都非常小心,一旦察觉不对,立时收手。有时候他都怀疑,这把刀是不是本身就有着一定的自我意识了。
但这一次的情势,恐怕却不容他只是谨慎自保了。
也许,生死存亡,皆在此一举了。
洛慕天咬了咬牙,终是决心一拼。提气大幅度后跃,蓦然举起魔刀,振臂高呼。
“天地煞气!”
血红色煞气,自苍穹一端泉涌而来,却并未注入他体内,而是尽数汇聚到了刀身之中。
这就是一把吞吃能量的刀,无论拿何种能量喂它,自身灵力或是天地源气,都可以助刀中能源滋养壮大。吞得越多,它的威力也就越强。
果然,随着海量的煞气灌入,一层层幽紫色的雾气,缓缓笼罩上刀身,也将一柄森蓝色长刀,染得通体暗紫,好似正有一尊沉睡的魔神即将复苏。
烈焰冷眼旁观。他早就察觉到这把刀有些问题,但以他的实力,却尽可以安然瞧个稀奇。
毕竟自己要杀洛慕天,就如砍瓜切菜,毫不费力。如果这把刀里另有花样,或许还能让他玩得痛快些。
在刀身的幽紫浓郁到极致时,有着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同样顺着刀柄,扩散到了洛慕天手腕。
紧接着,自手腕而始,一片片密集如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逐渐攀爬上了洛慕天周身。就连他的脖颈,面部,也都被这些纹路布满,嘴唇化为中毒般的深紫色,前额也被印上了一个奇异的魔纹,狰狞可怖,就像是被下了蛊一般。
这时,也不知究竟是凭着洛慕天的自我意识,还是那魔刀的意识,就见他提起刀身,奋力挥舞,一层层紫色漩涡,如狂暴龙卷般拔地而起,漩涡内部,更是隐隐有着紫色魔印沉浮,外形就与洛慕天前额的魔纹大致相同。
龙卷的笼罩范围越来越庞大,好似一道吞灭宇宙的漩涡,通天彻地,所过处,万般湮灭。
烈焰默然半晌,也是身形一转,火海席卷,化为一道火红龙卷,漩涡蔓延之处,同样是直上云端。
两道漩涡在各自的领地盘绕半晌,终于展开了首度碰撞。
两种极端相反,却又同样强大到极致的能量,在一方空间内回旋相撞,激荡开一片更加狂猛的能量风暴,将周边的树木拦腰斩断,又卷入漩涡内搅成飞灰。
红光紫光,在漩涡内部激烈碰撞,一道道电光纵横闪烁,撕裂空间,大片黑色沟壑开合,仿佛末日降临。
数息一过,两道漩涡终于分开,重新化成了两道人影。
洛慕天还是先前那副魔化造型,这时他膝弯半俯,腰杆挺直,双手还保持在横刀挥出的姿势。
在他身后,烈焰姿态相近,双臂展开,保持着大开大合姿态,掌缘缭绕的炎刃正在缓缓消散。
单是这副僵持姿态,还难以看出两人先前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败。
良久,洛慕天口中开始涌出血水。灵力气息,跟着急速衰弱。
在他的腰部,更是留下了一道深长伤口,现在大量的鲜血,正从伤处疯狂涌出,很快就将半边身子完全染红。
原来在方才的生死大碰撞中,两人同时挥刀向对方砍去,然而,终究还是烈焰一刀将洛慕天腰斩,也连带着终结了他的魔神附体。
“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感受到后方流逝的生机,烈焰略微偏头,嘴角扯起恶意的笑容,“洛沉星,现在并不在天宫门。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等我现在赶过去,刚好来得及结束掉他。”
“你们洛家,终究还是绝后了——”
就算是死,他也不打算让敌人安安心心的死。
洛沉星安然留在天宫门的幻想,洛沉星来日修炼有成,可为家族复仇的幻想,就在洛慕天将死之际,被烈焰轻描淡写的轻易戳破。
与敌人相背而立,洛慕天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已成深紫的瞳孔中,依旧涌起了一片深深的绝望。
他知道,烈焰鬼帝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他。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今天,就是真正的洛家末日。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开口了。半弯的膝盖终于彻底瘫软,一个踉跄,僵硬的栽倒在地。
他的嘴唇还在哆嗦着,那或许是他在念叨着儿子的名字,或许是在对敌人发出不甘的诅咒,也或许,那只是他无意识的肢体抽搐。
而这阵颤抖,也越来越轻微。
当他在强烈的不甘和怨恨中停止呼吸时,盘绕在他周身的魔纹,也在依次退去。似是那魔刀也对一个消散的灵魂失去了兴趣。
随后,烈焰大步走上前,捡起魔刀,持在手里轻掂了掂。
“这把刀,有些意思。”
“我就先收下了,等回到熔岩地狱再好生研究。”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抬起头眺望远方,在他眼中杀机四溢。
“洛沉星,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
……
洛沉星正以最快的速度,拼命朝着天宫门赶。为此,他甚至专门服下了几颗燃烧灵力的丹药。
此前那小弟磨磨蹭蹭,一会儿说消息这未必是真的,一会儿又说自己的东西还锁在柜子里。洛沉星根本没时间耽搁,甩下他就往外冲。
“沉星哥,沉星哥你等等我啊!”那名搞不清状况的小弟还在后头叫唤着。匆忙追赶几步,忽地又是“哎呦”一声喊,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在地。
洛沉星回头扫了他两眼,终于还是再不迟疑的掉过头,将灵力提升到了顶点,加速前冲。
自己现在可是在和时间争命,这笨手笨脚的家伙,简直就像存心来拖累自己的。真是即将被杀的人不是他,他就不知道慌!
说白了,洛沉星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就算是在天宫门处境落魄,不得不看人眼色行事,但他骨子里的个人主义却不会改变。说什么,他也不可能为了救别人,就耽误自己逃命。况且要不是他偏偏挑就今天带自己逛什么洗脚城,他也不用面对这样的死亡危机!
从洗脚城回到天宫门,需要横跨一片巨大的荒漠。这里荒无人烟,全无遮蔽物,任何一个活动着的物体,都可以被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目标太大了……最起码,也要先逃回城里再说!
然而,这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逃不过死神的脚步。
就见一道红光急速掠至,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洛沉星躲闪不及,当场被拦腰扫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狼狈的跌倒在沙地里。
这一击之威,已经令他全身的筋骨如欲断折。他匍匐在地面上,半天爬不起来。
灵力光球的爆炸声在耳边轰隆作响,半晌后,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忽然带着无限惊恐,在这阵天摇地动中响起。
“烈焰鬼帝,当初明明说好了,我帮你把洛沉星骗出天宫门,你就会给我巨额的报酬,为什么你连我也要杀?”
“你说什么?!”洛沉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然转头,直直的瞪着那名在火焰轰击中,仓促躲闪的渺小人形……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弟!
他说什么……把自己骗出来?带自己离开天宫门,来这么偏远的洗脚城,难道一切都是他故意的吗?是他……一早和烈焰鬼帝合谋?
如果是这样的话……先前他阻止自己查看玉简,又在自己逃命时百般拖延时间,似乎也就说得通了……但是,为什么?!
就为了敌人许诺的巨额报酬……为了这些报酬,他就把自己卖了吗?!
“呵,像你这样的人,可以轻易为了利益出卖同伴,将来自然也就可以再出卖本帝,我信不过。”烈焰虽然暂时停止了攻击,眼里的森冷杀意却并未消退,“更何况本帝也并不想将来给其他人知道,我要杀洛沉星,还要靠一个炼气境小家伙里应外合,这与本帝声名有损。”
那名小弟此时面目扭曲,满脸都是恐惧与难以置信。大概他绝对没有想到,他刚刚配合着敌人,把自己的同伴拖进对方挖好的坟墓,而这个坟墓,竟然转眼也要用来埋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