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不曾爱你，我不会失去自己。”

.

已近十一点半时，阴霾了整日的天空终于开始落下纷扬的雪花。

在咖啡厅的顾长欢透过玻璃门静静凝望着外面渐渐被洁白覆盖的街道。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晚上温度降得很快，顾长欢本就穿得单薄，好在咖啡厅距离她的住处也就十多分钟的距离，走着走着就到了。

走进前院，之后又到门口，顾长欢轻轻拂落头顶和肩头落上的碎雪，然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摸索出一串凉凉的金属。

钥匙已经插进去，却没有旋转。

看着眼前的门把手，久违的恐惧卷土重来——害怕回家，害怕打开家门。

家里住着蛰伏的巨兽，有时候顾长欢甚至觉得家就是那只巨兽张大的口，等着她一脚踏入，万劫不复。

那只名为寂寞的野兽。

也许听起来有些可笑。

明明是自己选择独来独往，难道还畏惧孤单吗？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解释不清楚。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这种日子。

貌似是自己从顾时恻口中得知自己并非顾家的亲生女儿开始吧，就极力掩饰心中的苦涩定居在贵格。迫于顾时恻的压力，自己在初三时候选择了退出三中的跆拳道社，再后来，与他们闹翻，从此和沈晏以及江思颜就是形同陌路吧。

要认真追溯起来，却感觉自己最开始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一直从过去延续至今。

一个人撑伞。一个人背单词。一个人听歌。一个人写作。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街。一个人养花。

一个人点亮家中灯火。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

这种寂寞由来已久，弥漫出亘古的味道。

所以每次接到所谓母亲的电话，都是犹豫着，恐慌着。

明明很渴望，却又抗拒这种关爱。

没有过去，如今连牵系自己生命中最喧嚷最纯美的那一部分也丢弃了。

那，究竟还剩下了什么呢？

走进屋后，她背抵着冰冷的门板，等待双眼慢慢适应室内的黑暗。

——就和周围这浓稠的黑暗一样……什么也没有，没有剩下。

顾长欢迈动双腿向记忆中正厅的方向走去，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双手臂环住她的腰，再不能移动分毫。

“……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又来了。

顾长欢隐忍地抿紧嘴唇，许久才冷漠开口：“……放开。”

“如果我说不呢？”

身后的人似笑非笑，一手勾上她外套拉链的同时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不然，我去找那位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朋友说说如何？让他知道你是我……”

顾长欢想也没想，就猛然转身推开他，顾时恻的话也被打断，没有继续说下去。

“别忘了，你姓顾！”

“哎……力度还蛮大嘛。”

说着不等眼前正处在盛怒中的少女再次发话，顾时恻便上前略微低首粗暴地辗转攥取她的唇。

又是一番激烈的争斗后，顾时恻总算暂时牵制住她的动作，呼吸略为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却格外平静。

“听着，小欢。”

“你恨我是应该的，但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为了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但如果有人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要了他的命。”

“记住你的身份，顾长欢，你是我的人。”

有的词，有的话，从一开始就会戳痛人。像寒光闪闪的细针，迅速地、毫不留情地扎进胳膊里。

如果情况好一点，就像打针那样，感觉到细小而微弱的疼痛，可过会儿就没有了。可如果没有扎对地方，偏了，就会有大量的腥稠液体流出来。

等日子久了，伤口不见得会愈合，然而那块肌肤会生出比以前更为强大的免疫力，变得结实，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针刺不进，刀切不开，只能看见薄薄表皮下纵横交错的毛细血管，蜿蜒地扭曲成复杂的迷宫，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头晕脑胀。

顾长欢就是在这样混乱的状态下，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无尽的黑暗。

只要他能不伤害他们。

窗外纷飞的雪愈发大了，可谁又知道城市的角落里是谁低低诉说着绝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