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而破碎，用活着来修修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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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前夕，家长会如期而至。

傍晚提前放学后沈晏被大妈留下来帮忙，手脚利落地穿梭在座位间分发试卷和成绩条时果不其然又遭到她言辞衷切的认可和鼓励。

“不……多亏老师让长欢帮忙辅导，要不然现在我还一筹莫展呢。”

沈晏忙笑着分辩。

其实他这话也并非全是谦逊，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自己的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短期内取得如此明显的进步的。

这样等老妈看到期末成绩单以后，笑容大概也会在脸上多停留一会吧。他想。

眼看时间差不多，家长们也已零零散散徘徊在走廊外，沈晏在将最后一位家长引至座位后便准备功成身退。

挽着书包肩带向门口走去，他不经意地最后回头向屋内扫了一眼，却猛然发现了一个醒目的空位，正好在自己身后那个位置。

……为什么没有人来呢？

由于今天是学生假前最后一次正式到校，放学后大家都早早卷铺盖滚回家去了，无论宿舍区还是操场上都一派冷清。

沈晏不紧不慢地挎着包迈出教学楼的大门，途经自行车棚时却意外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孩单手扶着车座靠在围栏上，另一只胳膊随意搭在身侧，沉默的视线似乎永远只停留在一点。

脚步像中邪一样再也迈不开，沈晏和她隔了几米的距离，就那么傻望着，直到顾长欢仿佛有所察觉地无声回首看定他的眸。

脸上瞬间晃过类似于惊讶夹杂着柔和的表情，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迎着对方平淡如水的视线不由开始心跳加速，沈晏只得首先打破无言的尴尬：“啊……你还没回去？在等家长吗？”

“……没有。”

顾长欢说出这两个字后好像就再没话可说了。

她不知还能讲些什么。

反正家她现在是打死也不愿回的，本来大半夜回去还得看顾时恻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够倒胃口了，她可不想让这不愉快的感受提前到来。

而沈晏自然不知道她现在蹙着眉在想些什么，略一迟疑后鼓足勇气开口：“那你现在……有空吗？”

直到两人面对面双双坐定在肯德基温暖如春的店面内，顾长欢还没缓过神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就她现在的立场而言，这种要求本来说什么都该拒绝的，但对方的理由偏偏让她无法推脱。

“我还欠你一顿饭呢。这回正好连期末的份一起补上。”

她能说什么呢？明明正无处可去闲得长蘑菇，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罢了吧。

其实她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借口。自己跟她来了，不正是因为她内心也渴望着和他独处吗？

“想吃点什么？”

正兀自低叹，沈晏已经站起身来自然地询问，准备去点餐了。

“和你一样。”

习惯性地脱口而出，顾长欢随即苦笑。

记得以前两人每次一起出去吃饭都是这样，对于点什么都无所谓、都是一样味道的自己干脆省却了选择的麻烦，只要和他一样的就好了。

因此，也渐渐得以了解那个少年很多独特的小习惯。

不论吃什么都不愿蘸调料，连饺子、薯条也不例外。葱姜蒜一律不碰，也不吃青菜和肥肉。嫌弃肉松面包，西红柿鸡蛋汤则从来只捞白的，独独晾下那鲜艳无辜的水果。顾长欢每次都嫌他浪费，说你不吃给我。少年闻言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硬地喃喃着那你也别勉强自己啊傻瓜。

连你喜欢的一起喜欢，你不喜欢的就更要替你喜欢。

不然，又该如何真正接纳一个这世上与自己本无丝毫瓜葛的人呢？

很快沈晏将两份套餐端了回来，两人便不再多言地动手开吃。

“说起来，上次你送我去叶楠木家时借我那件外套还没还你呢。”

顾长欢抬眼看着他低头津津有味地大嚼薯条，还跟她说话。

“一放假就没机会见面了，不如你把手机号给我吧，过两天我给你送去。”

看吧，又是让她无法拒绝的要求。讲得合情合理，没有丝毫强迫的意味。

然而无形中，她已经没有退路。

顾长欢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沈晏笑着挂断。

“那你等我消息吧。不一定哪一天我就找上门去了。”

“……嗯。”

她唇边露出一抹近似于笑容的弧，答应的倒也干脆。

那隐隐的不安大约也被期待掩盖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话匣子打开后沈晏便不再拘谨，逐渐扯的多起来。

但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都不过是为之后的直逼核心做伏笔罢了。

周围的人来了又去，在两人的食物就快被解决完毕之前，沈晏终于深吸一口气把压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

“……你和你哥哥……在一起肯定很辛苦吧。”

好不容易话才慢慢多起来的顾长欢闻言面色立刻沉下来，半晌没再出声。

沈晏心底暗自打鼓，可如今已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应该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我、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

……靠，自己刚才到底都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啊！！

欲哭无泪地在愈发僵硬的气氛里狠命咬着塑料吸管，他耷拉着脑袋，此时没看见对面的人神色竟缓和了一些。

“……谢谢。”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她对自己说的，沈晏简直受宠若惊，忙诚惶诚恐道：“没什么……你放心，那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顾长欢冲他浅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在沈晏看来挂着点苦涩。

忽然就想起来叶楠木说过他是被迫和现在的恋人在一起什么的，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起码沈晏知道她心里一定积压了太多难言的忧郁。

“别轻易放弃真正喜欢的人啊。这辈子也许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困难不管什么时候都存在，还没尝试握紧就放手也太傻了。”

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在劝她还是自我安慰，沈晏笑笑，眼神忽然就变得坦然起来，不再躲闪。

“你还有机会……不像我，失去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

迎着顾长欢投来略带疑惑的目光，沈晏故作轻松地勾唇。

不管多沉重的心事只要讲出来，就会好过很多。

赵七七曾这么对他说过。

那么，就来试试吧。

“……一年多之前我生过一场重病。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原本那个自己也好，心里最重要的人也好……全忘记了。”

甚至不知道那些记忆里究竟甜蜜更多还是痛苦更多，就这样失之交臂。

也许，那是命中注定错过。

“错过也好。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我，就算再亲密的人也不见得能接受。失去记忆虽然看似被动，却也省得双方都难过。够干脆……”

明明不是心里话，面对在乎的人时却不得不故作洒脱。

人类还真是一群死要面子的虚荣生物啊。

沈晏自嘲地想。

顾长欢深色的眼眸拼命掩着就要翻涌而出的情绪，待他话落后沉默地吸了一口可乐。

“……你要清楚一点。”

内心在喝令自己闭嘴，可有些话如果继续憋着不说，真的就会错过了。

“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因为在她眼中，你就是唯一。”

像我。

像他。

此生只愿追着那一簇星光奔跑，黯淡也好，陨落也罢，却从不改变方向。只因那是黎明到来之前，眼中可映亮遍地荒芜的唯一一抹璀然辰光。

天色已经不早，过了下班高峰后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起来。

两人吃过了饭就沿街道不紧不慢地并肩走着，谁也没先提起分别。直到后来经过那家程南曾带他们来过的酒吧门口时，顾长欢才停了脚步转头去看他。

“我要在这儿找个人。”

“……谁？”

下意识地问出口，然后便看见顾长欢微微歪头一副“你知道这么多干嘛”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多问。

“不好意思啊……我我我话多了。”

——一紧张就结巴，百年改不掉。

顾长欢轻微摇摇头，“走吧。”

“哎，对了……”沈晏说，“那个……你有没有兴趣和我跟几个朋友一起组乐队？人虽然少了点不过家伙都齐全，万事俱备只欠个主唱。”

沈晏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寻到宝一样兴奋异常。

嗯，再摇摇尾巴的话就和大型犬一模一样了。

顾长欢自然知道他口里那“几个朋友”大约都有谁，甚至在同时连自己加入后的可怕后果都预见到了。

“这么多男的，可是主唱是女生？”

“也对哦……啊……没关系。是我考虑不周。”

虽然心里有点失望，沈晏依旧笑得毫无破绽。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随口扔出这么脑残的提议。

“不过你可以找宋忱屿。”

“啥？”

“宋忱屿唱歌挺不错的。”

“那我就先走了，一会就很晚了，你找完人说完事还是。过几天再和你联系。”识相地道了别，白宇泽转过身呼了口气，迈开步子向不远处的车站走去。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犹豫一下。“那个……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好了。像烦恼没人可说的时候……我也随时都有空。”

沈晏笑得极灿烂，嘴角都快裂到耳朵了。

“笑得像个傻子似的，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顾长欢嘀咕。

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笑容已在她的脸上轻轻漾开，在这个街道上，成为一处靓丽的风景线。

她勾起唇角看他的背影在阑珊街灯下重又渐行渐远，直到再也望不见。不知究竟凝望了多久，待她转过有些僵硬的身子时却被一口烟吐个正着。

顾长欢蹙眉看定眼前这个笑容嚣张的颀长少年，没说话。

程南则一反常态，走到她身边，像故弄玄虚地低头轻声开口：“……呦，小丫头，老实跟爷交待，你喜欢的那个人，莫不就是我家小晏子？”

可能压根懒得隐瞒，顾长欢面无表情绕过他直接向酒吧门口走去。

“……要敢让他知道，立马在你酒里下毒。”

“woc，这么狠？”

不满地双手抄兜跟上去骂了一句，见前方沉默行进的身影如往日般不为所动，程南既而又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耸耸肩。

“算了。下毒什么的随你喜欢，只要不下春.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