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需要时间和经历来打磨
一见如故的欢喜终究过于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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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的一段时间人们通常都过得很空虚,尤其初八结束,所有节日特有的热闹喜庆都犹如大梦一场,在急剧冷却后烟消云散。
半死不活地埋在作业里挣扎了一星期,沈晏在家闷得实在坐不住了,想打电话找人出去走走。
随意翻翻电话簿,叶楠木回了老家还没回来,程南最近日程好像一直很满,慕云轩则不知为何好久都没动静了,在他们组的四人群里始终都不露面。
电话簿从头扒到尾,又从后翻到前。指尖在再次经过字母“c”时不由自主一顿,第一个显示的便是“长欢”,屏温似乎也因这短暂停留发起烫来。
记得三十那晚他酝酿了很久后才尝试拨通了顾长欢的电话,第一回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忐忑按了重拨,铃响三声终于被对方接起。
“……你好。”
那边的环境很吵,人群嘈杂声和音乐声。
沈晏一时愣住,待顾长欢亦对他们对话间的大片沉默觉察到不对劲而唤了两遍他的名字后才恍然回魂。
“啊……抱歉我走神了……你、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酒吧。”
“诶?在酒吧?”
“喝酒。”
这是什么情况……大过年的不和家人团聚跑到酒吧喝酒?如果父母不行,至少和哥哥……难不成,是吵架了吗?
然而像这样的疑惑,沈晏对本人无论如何都是问不出口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对话再次冷场。
顾长欢默然片刻,又道:“打电话来,有事?”
“看你问的——今天打来,不就只有一个可能吗。”沈晏深吸一口气,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消极念头,弯起嘴角,“新年快乐啊……”
话音刚落,电视里便悠悠敲响了新年钟声,顾长欢在电话那头也隐约听见了。此时恰好是午夜十二点整,酒吧里所有无“家”可归的人们都站起身来举杯同庆,对身边陌生人真挚的祝愿声此起彼伏。
而顾长欢张了张嘴,却是如鲠在喉。一句“新年快乐”想要说出口何其容易,但那并不是她心底已排演千遍的台词。
最终,只低低回了一声。
“……嗯,谢谢。”
如今回忆她说起那句话时的语气,沈晏心底还会升起一阵莫名的难受。于是,尽管手指在那个名字上犹豫了近两分钟,最后还是放弃了。
略一斟酌,只得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拨通了程南的手机。
“而你撑伞——”
没等多久,熟悉的欢脱声音就在耳边作死的响起,让人根本无法压抑天生的吐槽欲。
“……拜托,就算你语言天赋diao炸天了也犯不着见人就遛鸟吧。特意给我添堵吗?”
“啧,新一年属性有所强化啊。看来我的总攻地位危险了。”程南笑,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给爷来电话?看来是分别半月后抑制不住满腔思念了啊——”
“是啊是啊,想得我那叫一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沈晏淡定躺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今天有空吗?出门玩一玩吧。我现在整天在家都要长蘑菇了。”
“行呀。”对方痛快答应,毫不犹豫道:“那你就到上次我带你们一起去的那家酒吧找我来吧。我一天都在这儿。你还记得具体位置不?”
沈晏顿时暗惊。
那间酒吧,不就是……
“你……现在就在那?”
他迟疑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是啊。怎么?”
“呃……你,没碰到什么认识的人吧?”
“哈?”
程南翘腿坐在高脚凳上发出疑惑的单音,视线不经意掠过身侧正蹙眉入神翻着手里琴谱的面瘫女,恍然间别有深意地挑眉。
“啊啊啊。有倒是有……你不喜欢旁人在么?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了。”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再过十分钟我就出门,等会不见不散。”
匆忙挂断电话,内心暗叹着好险,差点就要弄巧成拙。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心里有点小高兴。
终于……
终于又能见到她了。
而这边程南奸计得逞地笑撂下手机,发现顾长欢正偏了头直直盯着自己。
“有人要来找你?”
“跟你没关系哈,看你的琴谱去。还有那臭小子跑哪去了?”
“哪个?”
“那个宋什么忱屿的,一转眼人呢。”
“你后面。”
程南听言回头,见某人按着琴正冷飕飕地盯着自己,差点没给吓尿。
“你俩看人能不能别这么瘆得慌啊!吓人好不?”
等沈晏踏进酒吧时,人已经多了起来,一眼望去其深处依旧是让他浑身不自在的昏暗靡乱。
果不其然又被门口那敬业的服务生拦住去路细细盘问,沈晏内心无力,正绞尽脑汁打算编个谎混进去,里面却恰有一人笑嘻嘻走出来,上前一左一右将两人抱了满怀。
“怎么这时候才来,不是你的间歇性路盲症又犯了吧。哦对还有你,安卿尘是吧,小哥我正找你呢。老板喊你进去帮忙搬酒箱——”
“还愣着干嘛,走了走了。”
于是在他生拉硬扯的带领下,两人也不再有异议地快步跟了进去。
吧厅里光线果然很暗,和夜晚的效果没任何差别。沈晏很奇怪,这家酒吧的生意竟然火到连在白天都近乎客满——必然该有什么原因才对。
“小晏子你先去十一号桌坐着,那位子我已经包了。等会帮小哥搬完东西我就找你去。”
程南打断了他无谓的冥思,边说着边冲前排某个方向遥遥一指。
“想喝点什么?我回来时顺便给你捎来。”
“嗯……随便吧。”
他一路看着程南和那个年轻的服务生径直并肩向吧台走去,头疼地转身迈步挤进黑黝黝的人群,抻长脖子去瞧每张桌子上的数字编号。
当然,与此同时,他始终不忘从人群的缝隙努力张望,试图发现某人熟悉的黑色身影。
结果绕了半天圈也没找到程南说的十一号桌,沈晏正焦头烂额时,那柔柔的前奏在耳边响起得那么突兀。
一抬眼,他就看见她远远坐在原型舞台的正中,举着话筒,旁边的宋忱屿两手游刃有余地穿插变换着琴音。
顾长欢平静的目光在全场梭巡一圈,进行到末尾却蓦地停在了自己脸上。
霎时心脏狂跳。
那眼神里有微的惊讶、悄声漾开的欣然和不战自败的柔情。
可惜隔了太远,里面那么那么多的情绪,沈晏却无从得知,只如着魔般愣愣将视线与之衔接,所有理智忽然就溃不成军。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
策马同游烟雨如梦
檐下躲雨
望进一双深邃眼瞳
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雨丝微凉
风吹过暗香朦胧
一时心头悸动似你温柔剑锋
过处翩若惊鸿
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
一笔一画斟酌着奉送
甘愿卑微换个笑容
或沦为平庸
听着她完美到极致、温柔却又包含深情的歌声,沈晏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地与她四目相迎,待到曲毕掌声雷动,心中猛然衍生了一种疯狂的冲动。
冲动到他竟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她是不是也同样喜欢着我”的愚妄痴念。
然而,或许也仅仅是痴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