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夜色撩人,皮囊都好看迷人
无非是酒精作祟,深吻也难以抗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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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吞噬了茫茫夜色,在虚妄与模糊之间是愈加凸显的本性。
昏暗迷离的灯光,台上的顾长欢清澈撩人的嗓音,闪光灯在她身后大片大片地肆放异彩,白色衬衫领口的两粒剔透的钮扣,露出两弯的锁骨,穿着黑色牛仔破洞裤,在灯光照耀下仿佛是落入人间的年轻天使。
舞池里的男女随着音乐晃动,在酒精的催化下撩拨着人们白昼里无法显露的欲望。
空气中漂浮着的各种香水混合在一块形成的难闻味道,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太阳穴开始隐约作痛,穿着黑衬衫的青年把头倚在手臂上,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
灯光照亮他疏淡的眉眼,忽明忽暗。
烈酒掺着口红进到胃里,几杯下肚使艳红的程度也稍浅了许多。
而后青年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上边的顾长欢,眼神里却依旧是往日对她的深情。
暗地里调查她的消息,跟随她来到这里,明明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他还是选择保护她。
太爱,太爱了。
无法自拔。
从眼皮那里传来的,滚烫的灼烧一样的莫名其妙的热气,可能也是刺激后才会有的正常反应而已。
对,绝不是因为顾长欢,是因为酒太烈了。
他就这么麻痹自己。
他一边喝酒一边听顾长欢唱歌,一直一直,视线从未离开。
可对方就是没有发现自己,甚至不看一眼台下。
心脏那里生出的那种空荡荡的错觉,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到休息的时候,顾长欢下台拿起旁边的酒瓶,很熟练地打开瓶塞,刚打算喝,手腕却突然被按住。
“这瓶酒度数很高的哦。”
猛然抬头看向穿着黑衬衫的青年,熟悉的面庞让她一愣。
她睁大了眼睛,那瞳孔的颜色晦暗不明。
是曾经夜里让她无法安睡的梦魇,也是她失去后竟会挂念的“哥哥”。
“顾……顾时恻……”
“见到我,很惊喜我还在,还是很悲伤我没有死呢?”
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顾长欢慌乱地避开视线,挣开他的手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气喝完了。
确定……确定不是幻觉么?为什么顾时恻会在苏州?
顾长欢再次抬头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眼里已经充斥着红色。
他是不是……哭了呢。
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不,顾时恻的本性是狼才对。
而顾长欢依旧是什么都没问。
她知道这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顾时恻心里有什么原本坚不可摧的东西经过山洪海啸之后,分崩离析。
所以,这个时候的同情只会让他更脆弱难堪。
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顾长欢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轻声地叹口气。
“我……那个,那天谢谢你救了我……”
顾时恻不出声,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外面起风了,酒吧门口的香樟树叶子被吹得簌簌作响。
少女被拉着出了酒吧,青年打开车门一把把她塞了进去。
“顾时恻……你想做什么?!”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了。”
随即上车,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到了酒店门口,顾时恻再下车拉着她进了房间。
中途顾长欢一再地反抗,但是力气也没有他大。
“你给我听着,顾长欢,这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顾长欢闻言愣住了,任凭顾时恻把自己甩到床上,然后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听我说完。”
少女点点头,蝶翼般纤长柔软的眼睫毛在白皙的面容投落下浅淡的阴影。
“我知道,从着火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可能了。”
“因为,我对你怎么做你的心里也只有沈晏一个人。”
“并不是说我放弃了,而是我太累了。”
他就像网中的鱼虾,哪怕亲眼目睹了同类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是会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去,因为诱饵闻起来实在太香了。
房间里的灯光很明亮,顾时恻能在她的桃花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的眼睛太漂亮,也太干净。
面对这样澄澈的目光,他实在是无法把那些分别的话说出口。
“我过几天要去澳洲,继续跟着那所谓的父亲处理很多事情。”
——我连自己的死亡都不知道何时结束,又怎么限制着你的未来。
混道上的,往往都是这样。更何况还有顾明烨那个老头从中作梗。
“没办法再陪着你了,也没办法再霸占你了。小欢。”
那种深入骨髓的不寒而栗的感觉又冒出来了,顾长欢觉得好像有许多只蚂蚁在背上爬着一样,痒得她想发笑,然而牙齿却不断上下磕碰着。
不知是不是刚刚喝了烈酒的缘故,喉咙处冒出火烧一样的灼痛感,眼泪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
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涌动着从未显现过的水光,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奈何顾时恻已经看见了。
“我有空会回来看你的,我也会暗地派几个人看着你。”
“最后,祝你幸福。”
爱情这种事太累了,需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挖出来,鲜血长流后还要眉眼弯弯,再加上恰到好处的装腔作势和容忍宽阔,把两条河汇成一片海。
顾时恻终于懂得,爱是放手,不是占有。
现实从来都不是童话,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只是蛋糕上华而不实的糖霜,遇热即化,无法长久保留。
夜已深了,顾长欢躺在床上,背对着顾时恻。
明明当初对他恨之入骨,如今面对离别她却又不那么舍得。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酸痛的感觉在腰部蔓延扩散,她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身后的青年便松了手。
过了片刻,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顾时恻把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随后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住了。
隔着那层不薄不厚的布料,顾长欢的身体冷得更厉害,以细小的幅度开始微微颤抖。顾时恻似乎是察觉到了,但还是不撒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她害怕包裹着他躯体的温度,害怕这以假乱真的柔情,害怕耳廓后均匀的呼吸,害怕这一刻的静谧与安宁。
明明是真空的什么都没有的盒子,却偏要裹上闪闪发光的包装纸,还要让她清醒地知道其中的反差。
她已经配不上年轻天真这样的形容了,而顾时恻却总在试图越过某条禁忌的界线,将徒有其表的玩具和礼物默不作声地塞给她。
她却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喘不过气来。
顾长欢到死也不会知道,在这半个月里最爱最爱她的顾时恻到底有多么生不如死。
这一次,顾时恻是真的走了。
可她依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个木头一样。
“你要的自由,我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