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爷,深夜打扰,还望恕罪。ww.la”女子双手抱拳,朝此刻正歪斜着身子靠在一把用黄花梨木打就,做工考究的雕花椅上,兀自打着哈欠的四十岁的汉子作了一揖,今天来的这两拨人确实清扰了他的温柔梦,最近尚熙文刚纳了一个体态丰腴,身段柔若无骨,肌肤胜雪,让他重回男人巅峰的千娇百媚的妾室,就在双方在大堂中会面的时候,时不时会从一墙之隔的里间传来一阵让人心痒难耐的‘猫叫’,尚熙文忍不住当着来客毫不忌讳咕咕嘟嘟了一句‘小骚蹄子,看老爷等会怎么收拾里’,脸上露出一种淫心泛滥的留恋之色,更是尽显江湖人口无遮拦的流痞之气,女子似乎完全有点不适应,冷不防将这句话灌入耳朵里面,脸上浮起一阵尴尬的红云。
“你们原先预定的那批船现在如数交到你们手上可能会有一定的难度。”
女子正是念奴娇,跟着来的男子是秦楼的秦三山,在绵州劫掠措姆离的那帮人其实有两拨,在前面一直钓着措姆离胃口的是包道乙,将押运一百只重箱子的兵弁点穴的是陈凡,念奴娇当初在浣花溪附近的茅草屋内差点被包道乙刺死,与包道乙之间有罅隙的她当然不愿意一同前往,同样她另有安排。
能让包道乙,陈凡这两批彼此不对路的人抛却前嫌,共同进退,只因为教主方十三最近来的一道密令---大蜀王的人如果能为我所用,固然甚好,倘若不能为我所用,这批人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并严谕包道乙,陈凡,念奴娇以大事为重,倘若误了大事,将按教令严惩不贷。
当去往绵州附近的包道乙,陈凡,袁四象的信使回来说得手之后,念奴娇便开始着手准备船只将那批暂时藏于仙海湖湖底的钱财运出去,这自然就想到了袍哥会,当然他们事前就准备好了这一步,等大蜀王这批人攻打成都府的时候,她们坐船绕到绵州附近的仙海湖,下湖,取宝,带着丰硕的成果逃之夭夭,简直神鬼不知。
包道乙、陈凡毕竟都是摩尼教的人,这些人原本就擅长浑水摸鱼,天下越乱,对摩尼教要办的大事自然是越有利,这次无意中得到的那批财富,足够支持起事后的一些军费了。包道乙按照教主方十三的密令曾经私底下去绵州会了会那位自称大蜀王后人高高在万人之上的僧人,他在那些大秃瓢里面自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檀道济,或许这些日子以来的攻城略地太过容易,何况自古佛与道根本就是两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些目高于顶的狂妄僧人直接将包道乙毫不留情的轰了出去,满怀希望的包道乙吃了个闭门羹,气得当时取了这些假和尚项上人头的心思都有了,还好一旁的徒弟袁四象劝诫他以大事为重,敌人的敌人彼此狗咬狗,自己这些人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趁机壮大自己,这么大的便宜哪里找去,包道乙这才记起教主的精心安排,自己差点坏了教主的大事。包道乙混在逃往成都府的那些民夫中,一路上看着那些带着所有家当上路逃往成都的各色人群,包道乙眼睛一亮,何不趁机发一笔横财,与其这些钱白白的被过往那些山贼、盗匪夺去,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包道乙看见那批飞扬跋扈,草菅人命的官宦时,便沿途开始打这些人的主意,包道乙的飞剑让那些武艺并不过硬的护卫防不胜防,这一路追杀下来,整整赶了三十多里路,才将这批人一个不留的解决了,当然在这之前,包道乙和手底下那些人好好享受了一顿可餐秀色。
陈凡腿脚不灵光,包道乙走的时候甚至都没给他留下一匹马,那知道偏偏让他这一网下去,还真让他逮住了一条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的大鱼,整整一百只箱子的金银珠宝,就连平时对银钱不怎么热衷的陈凡当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只是如何将这些财物运走,却成了一个大麻烦,还好脑袋灵光的陈凡想出了一个主意,直接就近将那些串联在一起的运财物的车队拉到了就近的仙海湖边。当陈凡洋洋洒洒悠然自得赶到当初约定的汇合地点---仙海湖的渡口,包道乙见到那些小山一样的财物时,也大吃了一惊,原计划他们准备将劫掠而来的财物运走,只是猛然多出来的这批堆积如山的财物反而成了一种负担,陈凡提出他的计划时,一向老谋深算的包道乙对于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的境况实在没有更好的计划,更何况这些东西还是陈凡抢来的,怎么处理这批财物的决定权,当然也在陈凡手上。所以他们当时临时又派人到附近的渔村租用了几艘渔船,这才勉强将那些财物全部藏到了湖底。当时凉风飒飒,后来湖面上不知道什么原因起了一阵大雾,当他们离开藏宝地点没多久之后,一件始料不及,相当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大雾散去后,连他们自己也忘记了藏宝的具体地点,包道乙、袁四象这批急红了眼的家伙并没有离开,反而在大湖周围假扮成渔民隐遁了下来,这些日子伴作渔民在周围打捞了很久,根本一无所获。陈凡连夜回到成都府,让念奴娇提前将预定的袍哥会的那批船开拔,心急火燎的包道乙早已将得到这批财物的消息传回去了。陈凡心想:这事显然被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办砸了,如果不及时补救,可真够自己喝上一壶的。
事态急转而下,念奴娇这才着急上火深夜上门的来找袍哥会要那批当初下定的船只---大鳅渔船,偏偏结果让她有些欲哭无泪,在门口遇见那个灾星,果然没什么好事。
“舵爷,我们当初不是商定好了的吗?况且我们定金当时都下了。”
尚熙文这么出尔反尔,当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吴大人和自己彼此之间的夙怨成都府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当初城东地区的赌场被袍哥会接管的时候,整个成都府闹得沸沸扬扬的,虽然结果最终面子上不好看,甚至和知府大人吴檗还结下了仇,最后袍哥会还是在成都府站稳了自己的脚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更是成了川蜀地区的第一帮会,就连当初的第一大帮四川唐门都要看他的颜色。可县官不如现管,知府大人毕竟是这里的父母官,转运使和知府大人说白了都是一家人,兄弟之间怎么能有隔夜仇呢?知府大人都能弯下身段亲自对过往的一些旧事肺腑畅谈一番,他尚熙文自然也必须卖对方一个面子,更何况这次是救人如救火,给岌岌可危剑门关的自己人去送粮食。燮州被大蜀王的人攻下之后,尚熙文也在考虑依傍上哪个硬翅膀的问题,大蜀王这帮临时起义的人吗?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帮人完全是一帮乌合之众,以僧人禅理这道挡箭牌起事,完全是一个笑话。国家这些年的军队底子其实是有的,等朝廷的军队一杀过来,这帮反贼迟早要亡。转运使尚敬事发的时候没和尚熙文打上一声招呼,早就卷着搜刮来的财物和美人到东京去活动关节去了,而且看来这次他被留在东京供职的可能性极大,反观完全按朝廷懿旨一丝不拉办事的吴檗,尚熙文其实是心里更佩服这个平时看起来并不咋样的家伙,在这关键的节骨点上,如果尚熙文能搭上吴檗这条线,找到另外一个靠山,在造反的僧人被平定之后,在成都府平乱有功的他依然能呼风唤雨,坐享荣华,眼前这样的好事对尚熙文来说完全是求都求不来的。当吴永麟提出借四条船时,尚熙文假意推搡了一番,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袍哥会和知府大人的前嫌更因为此事而冰释了,用四条船的带价换来原本势同水火双方皆大欢喜,尚熙文怎么看都觉得这笔买卖都是他赚了个大便宜。
“贤侄女,别看我这里的旗扯得大,我始终是靠吃官家饭来养活我手底下这几千号兄弟,官府的人一声吼,我这心里都要抖三抖,大人们临时要用船,我再怎么也得优先照顾到他们,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你们交的定金我如数奉还,今晚并在狮子楼摆下一桌谢罪宴,到时候还望务必赏我尚某人一个面子赴宴。”
“谁他妈稀罕你那桌酒席,你还枉称‘以义字当先’,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个义字吗?”一旁的秦三山腾的一下火冒三丈,这些日子和袍哥会的饶舌可费了一番功夫,没少受对方的窝囊气,临了在关键时候被这帮人反水抽了底火,他那里还憋得住心里的这股邪火。
“放肆,这里是你这个外姓人在这里胡乱撒野的地方吗?”正在此时,从壁厢钻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只不过那双狐狸一样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小眼睛在念奴娇和秦三山身上扫来扫去,来人正是袍哥会当家三爷‘白面判官’苟奎喜。
“三弟,这事毕竟我们理亏在先,且不可失了江湖道义。”
“大哥教训得是,小弟记下了。”苟奎喜不经意怨恚的盯了一眼坐在龙头位置上的尚熙文,对方这个龙头大哥似乎做得太憋屈了点,原来他心里的那股火到哪里去了?他浑身上下当初走到一个堂子里面被十多个人打得几乎丢了性命,偏偏只凭一根筷子扎伤了其中一人的眼睛而震慑住了那帮人的那股狠劲到哪里去了?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当着他的面指手画脚直接被他剁手下胳膊的利落又到哪里去了?既然你已经不适合老大这个位置了,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老子迟早要你挪个窝。
“我看要不这样,我这里还有几艘川江号子,小是小了点,勉强还能一用。”
“那这么说,是官府要用这一批大船?”
“最近整个西蜀地区暴民闹得越来越凶,听说剑门关还在自己人手中,吴大人准备拿这批大船将剑门将士所需的军粮运去以解燃眉之急。”苟奎喜有意抢白道,生怕对方不知道吴檗租用这批大船的用途。
“三弟,你的话太多了。”尚熙文觉得苟奎喜的这句话有些多此一举,呵斥了对方一句,这让苟奎喜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念奴娇心领神会的一笑,吴永麟原来从尚熙文借走的四艘三桅大方头大鳅鱼头船用来准备运军粮,那自己是不是趁机可以让这批粮食不那么容易的运出去呢?反正看那个家伙不顺眼,顺便给他使一使坏,拖延他运粮的时间,让这个嚣张的家伙吃一次亏,以解心头只恨。念奴娇发觉袍哥会的三爷苟奎喜这个人很不简单,锋芒太露,似乎有取而代之的迹象,我何不好好利用一下他,或者帮他坐上这第一把交椅,那以后袍哥会还不是摩尼教说了算。念奴娇觉得今天在袍哥会遇到吴永麟反而不是一件坏事,一切好像反而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口怨气总算能如数的奉还给对方了。
江风飒飒,波光粼粼,随着外地涌往成都府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合江亭码头上越发显得拥挤,此刻江面上靠岸挺着四艘一字排开的三桅大方头大鳅鱼头船,平时很少在这个季节同时见到四艘如此大的巨船,它们此刻几乎占满了码头的一半,形成了一道壮丽的风景线。大鳅鱼头船靠近岸边的一侧,此时一个个*着上身,挥汗如雨的壮汉或肩或背扛着数百斤重的麻袋在船与岸连接的跳板间踟蹰而行,他们的目标便是将岸边原本掩映在稻草中的大麻袋如数运到大鳅鱼头船上去。而偏偏在麻袋往船上运了一半时,却出现了意外。一个体型偏瘦,个头偏矮的孱弱汉子被烈日一照,头上一阵眩晕,脚下歪歪扭扭一时没稳住,猛然往前打了个趔趄,肩上的麻袋带着沉闷的呼呼声如一阵黄云飞了出去,麻袋上的线头意外被崩断了,原本隐藏在麻袋里的金黄的,细细的,让周围的一双双饿殍的眼睛瞬间发亮,可以填饱他们肚皮的粮食瞬间撒了一地,原本好奇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往大鳅鱼船所在的位子推推搡搡靠了过来,眼看场面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