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继还没从担任分院长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迪克森立即便将任命的羊皮纸收回，劝他放弃，这一反复，让他感到迷糊了。

他盯着迪克森，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嘛……我不能说。”迪克森的眼神有些飘忽，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殇继望向哈格罗夫，见他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便晓得他也不知道，没有问他。

殇继又看向迪克森，见他手里死死抓着的牌盒，顿时想到了办法。

“如果你不说，恐怕我就没有打牌的心情了。”

“我说！但原因比较复杂，你要耐心点，”迪克森脸色一变，搓了搓他的短发，反问道，“你知道，我们这些魔法师在来到克鲁尔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不清楚，但应该比现在要好吧？”殇继一边回答，一边揣度着迪克森提问的用意。

“好太多了！当时我们这些人，不缺仆人，不缺护卫，吃穿不愁，享受皇室的补贴，要做的只是偶尔清剿一下入侵人类领地的魔兽，平时只需要研究魔法。但在这里，连吃的都要亲力亲为，你能明白这种落差吗？”

“嗯，所以呢？”

“当我们好不容易适应克鲁尔的生活，却多了一大批克鲁尔的学生，来分享新学院里不多的资源。若是这些新人刚加入学院，便能得到与约贝尔老人一样的待遇，恐怕他们宁可投奔四王子去了。”

听到这里，殇继明白了希拉德学院设立分院的目的所在，但还是存在一些疑惑。

“可是，如果担心他们占用学院的资源，为何最初允许萊娅教他们魔法呢？”

迪克森颇有意味的一笑，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猥琐了。

“学院的发展，需要新鲜血液，哪怕是我们看不起的克鲁尔人，也必须接受。但我们要的，是能巩固学院实力的，有天赋的魔法师，而不是未经筛选的杂鱼。”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习魔法，殇继也明白这一点。但迪克森这样说他的学生，还是让他感到有些愤怒。

他压制住怒气，语气低沉地问道：“你说的这些，与我不该答应做这个副院长，又有什么关系？”

迪克森仿佛没有察觉殇继的怒气，一脸好意地解释道：“你想想，假如你不答应，谁会成为副院长？”

“随便一个教授都可以啊，”殇继说完，脸上突然露出了然的神情，“我明白了，根本就没有教授愿意管这个分院，难怪这种事能轮到萊娅和我的头上。”

一直静静听着的哈格罗夫，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明白了，学院又希望得到有天赋的魔法师，又不想要花费太多资源培养。作为分院长，在分配资源时，要被学院旧有派系辖制，在分院学生遭到不公待遇时，又得平息他们的不满，是件两头不讨好的差事。”

“没错，”迪克森点了点头道，“在学院议会的想法里，若分院出现了出色的学生，就将他调到主院，所谓的分院长，只是照看其余废物的角色罢了。”

“那如果我不答应，会怎么样？”殇继眉头紧锁，呼吸越发沉重。

“学院只能另派一名教授担任分院长，让萊娅做副院长。你有戴维和巴耶斯说情，完全可以进入主院，得到很好的栽培，而不用照看那些废物。”迪克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迪克森一口一个废物，让殇继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但他没有发作，而是认真回味着迪克森的话，想要把现在的状况彻底厘清。

思考之中，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按你的说法，萊娅已经答应了当分院长？”

“她在妖灵秘林里，我还没来得及联系她，”迪克森狡黠地一笑，“但你觉得她会拒绝吗？”

听了这话，殇继有些哭笑不得，学院这些人，是吃准了萊娅的性格。

她那么爱找麻烦，怎么可能会丢下这些孩子？殇继无奈之余，却也对她有种丝莫名的佩服。

“所以，你考虑得怎样了？”迪克森将手臂压在那纸任命上，转动着他那精致的牌盒，话里隐隐有催促之意。

殇继眉头紧锁，盯着迪克森的眼睛问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迪克森眉头一动，将理由缓缓道来。

“除了戴维和巴耶斯外，学院议会里，其他人并不相信你的才能。以为你只是走了狗屎运，才发现了倒螺旋咒文结构，而所谓的法术位施法，也是不伦不类、投机取巧的东西，难以称为魔法理论。所以，他们才觉得你适合去照看那些废物。”

迪克森顿了一下，话锋一转，语重心长起来。

“但我不一样，我看了你写的那几本书，也研究过你在村里的作为。你对魔法的理解，不像学院派那样拘泥于理论，也不像流浪法师那样依赖经验，常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理解，拓宽了魔法学说的边界。

在我看来，你完全配得学院的重点栽培，不应该被丢进废物堆里，所以才好心告诉你这些。”

殇继看到迪克森那热忱的目光，突然有点动心。

最初，他想学习魔法，更多是为了在戴维面前争口气。同时也有赚取晶石还债，以及强大自身的原因。

但到了如今，他发觉自己感兴趣的其实是魔法本身。这种兴趣，或许是在他听戴维叙述魔法书籍，思考其内容的三年，便已经根深蒂固了。

在希拉德村里，自己摸索着学习魔法的日子，让他感到有些疲惫了。若能进入学院，享受优渥的资源，对他而言确实是很大的诱惑。

但他一想到村里那些孩子信任的目光，心里的冲动便渐渐消散了。

有天赋的人被挑选出来，没有天赋的人被刷下去，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他一想到，这些小魔法师里，除了寥寥几个出众者之外，都会被当做垃圾来处理，就有种说不出的恼火。

“你应该想通了吧？”迪克森淡淡一笑，卷起手里那纸任命，准备将其收起。

哈格罗夫欲言又止，他既希望殇继能留下帮助这些孩子，又不希望耽误他的魔法之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任凭殇继自己进行选择。

殇继伸手阻止了迪克森卷起羊皮纸，将它接了过来，露出了桀骜不驯的表情。

“谢谢你，迪克森教授。但你看错我了，我也是个废物，只配和废物待在一起，所以这个副院长，我接受了。我想，和这些废物一起，我们能做出一些让你们吃惊的事情。”

迪克森听到殇继这话，脸上再无笑意。

“你想好了？”

殇继摊开了那卷羊皮纸，阅读了一下上面的内容。

“经学院议会决定，希拉德魔法学院克利西亚分院成立，由卡尔魔法师担任代理副院长。”

他针锋相对地看向了迪克森：“想得很清楚了，告诉我怎么留下魔法印记吧。”

在迪克森阴沉着脸的指导下，殇继催动精神力，在羊皮纸的空白处，留下了他的魔法印记。

肉眼无法看见魔法印记，但精神力却能查探到，这乃是魔法师特有的署名方式。

当殇继完成魔法印记，将羊皮纸递回到迪克森面前时，迪克森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大笑了起来。脸上也不再有先前那种猥琐表情，神色中竟出现了几分正气。

“哈哈哈哈……恭喜你，卡尔副院长，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