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丘玉不紧不慢地裁着鹿皮,多年的猎人生活经验让他做衣服做得十分熟练,因为正赶着用,所以王丘玉省去了许多无用的装饰。过了三个钟头,他把一套里衣和一套外套做好。
此时已是深夜两点,从镇上高价买来的钟精确地记录着时间。窗外双月的银辉穿过玻璃,洒在了红橡木做的棕色地板上,静谧的树林里偶尔有夜枭披着月光飞过树梢,这是森林最宁静的时刻。王丘玉极少会到这个点还不睡,十年规律的生物钟让他现在感到十分疲惫,不过森林这副“恬静”的模样又让他感觉颇为新鲜。
把那个小女孩救来已经有八九个小时了,王丘玉此时需要开始考虑今后的事了。
刚刚救回来的时候,王丘玉还以为这是个小男孩,直到替她清洗的时候,脱了衣服,见了那条缝,才尴尬地发现这是个小姑娘。还别说,弄干净了还挺可爱的,已经初现女性的妩媚了。
当然,两世为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没有衰老,但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四十五岁的“中年人”王丘玉,还不至于对一个长都没长开的小屁孩发情。将她洗白净了后放在床上,王丘玉就用自己今天猎得的猎物做了些补汤,帮她恢复精神,顺便再给她做些衣服,毕竟秋意渐凉,寒冬将至,那种破得不成样子的麻衣可御不了寒。
坐在椅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王丘玉看着油灯上那明亮的烛火,陷入了思考。刚刚过去给她送汤,王丘玉确定了那个女孩并没有那么单纯。虽然她想装,但在末世挣扎了二十年的王丘玉还是看出了破绽。她的反应很快,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快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面部表情如此丰富,这很不正常,正常的孩子应该在他开门的瞬间,有一段时间的思想空白,显得手足无措,但她仅仅只有惊慌,但却没有僵硬感,这说明了很多问题。而另一方面,她刚刚全程只有尝试了解他的意思,而没有做出任何提问,这种谨慎和保守,也不是一个普通孩子该有的表现,更像是个深谋远虑的智者习惯性的“先情报后行动”。
摩挲这刚做好衣服上柔软细腻的皮,王丘玉静静地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他的眼眸在烛光的明媚下,显得格外幽深。
他不怪那个女孩,将心比心,换他,他也会装,这才是弱者的生存方式,尽管冷酷,但又很无奈。他只是有些心疼,这么点大的孩子在前世的末日到来前,应该还在父母的宠爱下玩耍,而即使在这个普遍十五六岁成家的异世界,十岁左右的姑娘也应该还在跟着母亲学做家务,甚至一些富人的女儿还会被送去学院,坐在干净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述魔法的奥秘。
而王丘玉遇上的这姑娘却早早地学会了欺诈和伪装。
“还是战争的原因吗?”王丘玉透过窗户,眺望远方的山脉,似是要透过重重山峦,看到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他尘封许久的记忆又一次在他脑海浮现,那个狂乱的世界,那个秩序崩坏的世界再一次地开始冲击他心中的平静。那个心机深重的小姑娘让他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自己的思维,王丘玉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留下她。
“要留吗?如果留她的话,又要留多久呢?看她这么熟练的伪装,想来一定是失去父母的庇护很久了,再放任她一个人去流浪好吗?而如果要养她的话,她这么精明,万一害我怎么办?”
繁杂的思绪在他的脑海涌动,王丘玉不知是该跟着良心走,还是该跟这理性走。
拿着做好的衣服,王丘玉走进卧室。推开门,王丘玉发现那孩子已经睡了。放慢步伐,王丘玉轻轻地走到孩子的旁边,不发出声音。拉过桌子边的椅子,坐下,王丘玉静静地看着孩子安睡的侧脸。精巧的小嘴勾起浅浅的弧度,或许她正做着好梦,这可能是她难得一次在温暖的被窝中入眠。玲珑的鼻子轻轻地溜着气。平稳的气息于静默中带走时光。灵动的眼眉勾画着诗情画意的恬淡。
“真是可爱啊!”王丘玉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看着她的脸,王丘玉自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王丘玉啊,王丘玉,你如果纯粹按理性思考,不就和末世那时的你一样了吗?”王丘玉的嘴角轻轻勾起。这是自小屋建成后,猎人第一次觉得猎人小屋应该添个房间。
靠在椅背上,王丘玉闭上了眼,开始休息。
时间从油灯的烛光旁悄悄走过。
四个小时后,王丘玉睁开了眼,对于经常锻炼的他来说,偶尔一晚上的睡眠不足,还是影响不大的。他本能地看了看床。发现小姑娘似乎早就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他那套做的衣服。
他本来还想先问问她的情况的,但一想她还不识字,意思表达起来太困难,王丘玉就摇摇头,径自走开了。他现在要先去做早餐,顺便想想之后的安排。家里添了个人,要做的事也就多了,扩建房屋,登记户口,教她识字,最重要的是,确定她本人的意愿。
王丘玉一边做早餐,一边盘算着这个月的花销。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弱弱的声音从王丘玉的身边传来,他心下一惊,扭头就看见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手攀扶着门板,脸上还带着寄人篱下的惶恐与不安。
王丘玉笑了笑,心情稍微好了点,虽然知道她多半还在演,但他还是挺喜欢这种家多了个会关心自己的孩子的感觉。他指了指卧室,示意她回去休息。他昨天是检查过这孩子的身体的,虽然表面没受伤,但肌肉上有拉伤的迹象,估计精力透支得很厉害。现在她站在这想,应该也是在强忍伤痛。
小姑娘的眼中流动这莫名意味的光彩,尽管她想要隐藏。她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有顾虑着,迟迟未开口,最终,她只是老实地点点头,晃着身体,慢慢地走回卧室。
王丘玉平静地看着她回到卧室,扭头继续做早餐,只是他早餐的速度慢下了许多。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太阳也从东边升起,清晨的阳光带来了生机。森林像个懒散的孩子,迷迷糊糊地从沉睡中醒来,变得活跃起来。
做好早餐,王丘玉端着盘子走进卧室,眼睛微微一瞥,注意到他放在墙角的架子上已经少了一件不显眼的短刀。看着小姑娘那平静而自然的模样,王丘玉暗暗叹了口气。
王丘玉不紧不慢地把餐具摆在床头,端起盛粥的碗,打算喂她吃粥。看见近在咫尺的调羹,小姑娘的眼神明显地呆滞了一下。窗外亮白色的阳光披拂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圣洁的仙女一样,嗯...还有点呆萌。
不过遗憾的是,她的眼神又一下子变了回来,那一抹空白被黑暗充填,放逐了纯净的阳光。即使她的表情依然柔弱,看起来楚楚可怜,但眼神中的阴影仍然让王丘玉感到不适。
在鸟儿的伴奏下,二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点。
“那个...”小姑娘吃完后,将脸撇开,不正视王丘玉,声音轻柔而不安地说道,“谢谢您的收留,如果不是您的好意,我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
小姑娘把头转过来,看了看王丘玉,然后有不好意思地转到一边说道:“我想您肯定好奇我的身份,当然,您也肯定很好奇我是怎么来到这的。”
王丘玉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发现这个小姑娘一直不肯转过头来,看起来是害羞,但早已察觉到小姑娘有问题的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只是不敢确定她的演技能不能骗过他,所以打算转过头去,让他不容易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她的这一表现事实上已经告诉了王丘玉,她接下来的话都不太可信。
“我是一个霍格王国怒涛领拉卡莱卡镇上的一个贵族。因为我的姐姐对我有意见,所以我被陷害了,在她造成的混战中,我无奈下带着我的护卫冲进了影暮大森林,经过了三个月奔行,我的护卫死尽,我也最终晕倒在了一条河边。那个,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哪?还在霍格吗?”
小姑娘的声音似水般婉转,但王丘玉敢保证她讲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不过现在暴露出他的怀疑对谁都不好,出于安抚的目的,王丘玉打算配合她演下去。
王丘玉拿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条,对着她,脸上恰当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王丘玉相信她早就应该找好了不识字的理由。
“......我不识字。因为我是个私生女,从小不在府邸里长大,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教育。后来因为姐姐的敌视,我在家族里的处境也很困难,没有时间去学这些。”她的语气变得阴沉下来,虽然王丘玉没看见她的脸,但想必也很阴沉。
“演的不错呢。”王丘玉在心里评价道。
王丘玉也适时地揭过这个话题,双方都默契地没提起那个不好解释的血衣。为了回应她对所在地的疑惑,王丘玉走到书架旁,从其中拿出一本名叫《王国的兴起》的历史类书籍,指了指书皮上那个象征着法兰克王国荣光和传统的衔杖鹰国徽。
“这是...法兰克王国境内。”小姑娘露出了一个释怀的表情,虽然王丘玉总觉得她的这份释然,并不只是来到和平地带的庆幸。
“那个我现在很虚弱,不知道您能否允许我在您这里多停留几日?我的钱财都没带出来,现在身无分文,因此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唤我就好了,只要您允许我在这多待几日。”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一个失去了母猫庇护的小幼猫,惹人怜爱,让人有种好好保护她的冲动。
王丘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眼目里就是柔光。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捋了捋她干枯而杂乱的头发,然后收拾收拾床头的残碟剩杯,离开了卧室。
看着王丘玉离开的背影,这个心怀鬼胎的小姑娘褪下了伪装,表情恢复到惯有的冰冷,她松开了一直放在外套里握着短刀的手,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用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