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鲤仙一行人刚折返,往桃国的方向走了两三天,一路风平浪静,李鲤仙也没有在作怪,反倒司徒射狐觉得奇怪起来了。毕竟如果这七国的庙堂江湖都传他们是永生决引子的话,照理说会有不少妖魔鬼怪出来的。然而,这天朗气清,却仿佛他们只是随处游览观光。
到了一个山花浪漫处,李鲤仙骑着自己的高头大马,极目远眺,远处山川如米聚,其中有三座山峰剑锋千仞,一起白了头。想必山顶常年积雪。想想如此冰冷的矗立着千万年,可能因为没有感情,所以能长生,所以能一起白头。
李鲤仙想着想着,还蛮想知道前面是什么山,刚好不远处有几亩薄田,有人正在耕作,两三个人佝偻着腰,带着帽子,拉着牛犁田,这沉默的模样也分不清牛和人有什么不同。
李鲤仙过去,田里的人抬头,满头皱纹,看起来应该有四五十岁,便问道:“阿婆,请问前面那山是什么山?”
“前面就是三危之山。”那阿婆说。
三危之山名气大,大家都有听过。一直传说上有鬼怪,有食人的奇兽。最初有勇士上去,一律有去无返,大家就不敢再去送命了。
然而现在所有三危之山的传说都比不上阿婆的声音让她震惊,因为阿婆的声音听起来大概就是二三十岁少妇的声音。李鲤仙问道:“请问您几岁呀?”
那阿婆说:“二十八岁。”
李鲤仙不知震惊多一点还是酸楚多一点,二十八岁老成这样子,想必是日以继夜的耕作再加上饥饿,对未来无时不刻的担忧才至于这样吧。
李鲤仙连忙道:“对不起啊。大姐。”
那大姐熟视无睹,摇摇手继续忙自己的:“不要紧。”也不知道是李鲤仙的话她听习惯了不要紧,还是相貌对于她们无所谓,不要紧。
司徒射狐和阮羡之同时想,这李鲤仙装得像是老江湖,却连三危之山都不认识,恐怕以前也是身处深门大院,少有出门。
回来,听到司徒射狐说:“桃国苛捐杂税太多,一亩地的收成最后能到农民手里最多也只有五分之一,能不操劳过度吗?这样下去,极易激起民变。”
原来他们也听到了。李鲤仙却道:“想当初是你们永国天皇为首的诸侯起兵叛乱,导致千秋之国四分五裂,当时的口号说得漂亮了,如今,恃强凌弱,年年战事,老百姓生活一年不如一年,而贵国天皇只想着永生决,好活个千秋万代。真是好笑,你这又是教训谁呢。”
司徒射狐没想到她如此放肆,竟然直喊名讳,骂起自家的天皇,虽她不属永国人,但属于国家使节,理应更谨慎才是。他张了嘴却不知如何回复。
却听阮羡之道:“司徒射狐倒是有心,连桃国税赋多少都知道,看来一肚子治国韬略没得发挥。”
司徒射狐原本不会理他冷箭,但在李鲤仙面前,他有点在意:“我关心百姓疾苦,你这神都浪荡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阮羡之笑道:“虚伪。万物有理,四时有序,没你们关心,他们会过得更好。”
司徒射狐待要说话,阮羡之却耍赖,捂住耳朵:“停,我不听,不要跟我讲你们仁义礼仪法那套,你们这种为了身后名故作姿态和小偷为了钱为了活命偷盗,一个为名一个为利,没啥区别。”
司徒射狐气得牙痒痒:“是没什么区别,我可记得你兄弟辛无病当年率军出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当时强行征收的军役税令多少农民破产,有一个税吏去了一个农民家,农民家徒四壁,只剩下两个锅,税吏拿了锅要充当税,被激愤的农民捅死。请问当时,不虚伪的阮少爷在做什么呢?”
阮羡之道:“为什么那个税吏如此恶毒而没有同情心?因为不强行征收税,将面临办事不力的牢狱之灾,他是家中唯一的劳力,一旦入狱,一家人就完了。那请问您那身为吏部尚书的父亲是怎么考虑这一套恶法的?”
司徒射狐一时无言,每件错事上,他们都是被捆绑在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互相憎恶,但宿命相连。
却听李鲤仙讥讽道:“你们永国可真神奇,当时率先自立为王的是你们天皇,现在要统一诸国的又是你们永国,看来并不是当时的国家有什么错,唯一的错是至高无上的王者不是自己而已。”
李鲤仙一直觉得想变成强者,不择手段打败对方,是这个世界运行唯一的定理。但敢做就要敢认,最让人恶心的地方是他们非要找一个最温情的借口。
李鲤仙这话实在僭越,但又没有破绽,司徒射狐这下子真的无法回应了。他的鸭子,不,鹅,他真被气疯了,疯狂叫了起来,然后听到万翅共震,天空一片天昏地暗,那几个农名尖叫,近万只三青鸟黑压压飞过来,几个人连忙匍匐在马上,三青鸟却完全没有停留,一直往前飞,几秒之间,天空仿佛重新亮起来,三青鸟已经飞了过去,几个人极目远眺,却看到三青鸟仿佛直直往三危之山飞去。一会儿,仿佛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见从田地外突然出现了四个身穿深褐织金宽袖腰部紧束的如同蝙蝠的袍子骤然出现,几个人一下子都懵了,因为田地外面就是千丈悬崖,这几个人又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
“金衣四蝠?”李鲤仙问道。
“识货。”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说道。
在七国之内大名鼎鼎的金衣四蝠向来只为钱出面,而能请得动他们的人在七国之内也屈指可数。而金衣四蝠一向都在夜里出动,在大白天里也出来,只能说事情紧急,或者怕被人抢先了。那么,是否这几天的风平浪静是因为隐藏的对手们正在暗自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