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西荒头没找着奶奶,后来是阿金找回了我。他从老远跑来,见我就骂,“你混账。”狠心一把拽起我,“呆在这作甚么,奶奶担心,我也担心,你不愿见我,不打紧,跑来这,死了都没人知道。”
我头次见他这副模样,一个鼻孔两个大,哼哼,还带冒烟的。忽的念起昨日那梦,我一个机灵,把他往里扯,生怕他胡来,转身往江里投去。“你也知道怕了。”他瞪着我说。我拽住他袖子,他哪知道我存的什么心思,估摸我是吓得腿软了。
回去路上,我跟他解释,怎么独自坐在那儿。他笔挺向前,弯都没打,不看我,也不回我话。他不开口,我也不烦。自顾解开衣领纽扣,呼哧呼哧,用手往里送风。“你这是又作甚?”他惊恐的眯眼瞧我,表情里似乎还带着点委屈神色。我一下被他弄不解,抽动嘴皮,闷声说道,“没见过女人肌肤啊。”遂又不知羞的上前补充一句,“况且还是我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如雪肌肤,真真是便宜你了。”我挑衅的扯扯衣领子,朝他挤了挤眉眼,动了动眼珠。“阿金,我好看吗?”
“你…不知害臊。”他咕哝一声,恰巧落在我右耳。我一个抬头,他瞧我,就像瞧见饿狼一样,猛的往后退,一步两步,直到第三步,停住。“哈哈,你脸熟了,熟了,像那啥来着,对了,红屁股。”我捧腹笑他。这可怪不了我,我只会说大实话。
“什么屁股,屁股的,女孩子家的,怎么能如此胡来。”他脸颊红色褪去,白色刷得往上涌,简直跟变色龙似的随意。“你不也说屁股了嘛。”对他,我表示由衷的不满。“哎,你...我说的是胡来,胡来。”
“胡来是谁?”我话随口一出,把他气得…往路中央一横,远远对我一摇头,走了。
肢被晾在干瘪瘪的床上,脑海全是昨儿阿金那可恨模样,把我当垃圾往路边随手一扔,自个走了。气恼,混账东西。内心不自觉地还起了个誓,别让姑奶奶我再见着你,见着你,不断你狗腿,我这辈子准作死在农村。
显然,这誓不灵。
“阿意,下来,吃饭了。”
“晓得了,来了。”
下了楼。
发现鞋穿反了,可懒得动。
“鸡蛋汤,好咸,米饭,好硬。”
“昨天嫌淡,今天就多放了些盐,拿来我尝尝看。”
我看着漂浮在勺子里的黄灿灿鸡蛋,很难忍住不咽口水,明明是那么不对胃口。我放下碗筷,看奶奶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你说说看,阿金这么壮的一个小伙子,说病就病,像话吗?”
“什么病了?”
“...也难怪会病,啥活都他挑着,你说他能不病吗?”
“奶奶,你说谁病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金啊,昨天他去找你,被我半路叫住,那时我见他,就不大对劲。”
也就是说,当时他烧着呢...
“嘿,等等,你去哪,阿意,跑什么。”
提正了鞋子,果然速度不大一样。像多了对翅膀。
他当时烧着,难受着,所以脸才会红吗?还是…
“奶奶,家里的几个苹果呢,还有橘子?”
半路,我折回来,意图明显。
“现知道着急了。”
奶奶字字含着笑。
我已无暇顾及。
冲进阿金家时,他正躺在床上,他房间像个杂物库,啥都有。我蹑手蹑脚走近,不吱声,静静呆在光线充足的窗口望他。他没转醒,我也不忍打搅。我放下揣在怀里的橘子和苹果,注视他小会,扭头准备离开。
“你这又是在作甚咯?”他像用最后仅存的一缕气息在问我。
我手捏捏橘子,用橘子锤锤苹果,笑看他,“这苹果和橘子,拿来给你吃的。”
“嗯,怎的不叫醒我,我都快睡上一天了。”他伸手挡刺眼的光线,我见势去拉窗帘。“别拉,还不让我清醒清醒。”
我手肘在破旧的柜子旁,双脚混在一块,与他目相对。昨儿个没大注意,今儿个一见,他还真憔悴不少。“你说句话,别再一个没声,就病倒了。”有人会担心,比如我。
“没啥事的,就是累了,躺会儿,死不了。”这话,他说的很随意。我听来,鼻子泛酸。
“没出息,混账东西。”我气愤,脱口就骂。
我转脸不看他,手抵在墙边,窗外是茅草屋。鼻子难过,连带眼睛也不争气,用手一抹,眼泪这东西真廉价。
“我真没事,不打紧的,沈意,你转过身来。”
他说得很慢,我开始沉醉,从未发现他音色这般好听,尤其在喊我名字的时候,更是动听。鬼使神差,我便转过身去。
“别怕,我不会死的。”
声音很轻,他抱住我,很紧。
他说,他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