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矮根跪不跪一说,村上小孩都在拉长调子喊,“驼背,不能跪。”矮根郁闷了,这话意思,不大好理解。到底是肉体无法跪,还是精神不能跪。包括那六指男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总归混账人干混账事儿,都是有理有据。
矮根这人物,在我看来,应有胆既有识。活在农村,倒是憋屈得很。但聪明人干蠢事,说的也一点没差,都归无知。越发害怕深陷这种环境,即便城市会吃人,而农村是活活埋了人。
生活,有时得用变态二字形容。自我有记事的习惯起,变态未尝不是个好词汇。夸大人五官,挖掘人善恶本质,把存在和不存在的罗列开来,区分好坏,辨别是非的同时,做个人的选择,没有错。
……
阿金正午淘米回来,被我拦截了去路。我双手环着臂膀,蛮横的叉开腿,一股子泼妇味儿。他见着我,也不发话,把米篮往兜里一卡,颇有风范地对我一笑,“待会来我家吃饭。”
我狐疑地瞧他一眼,“有事求我?”
他停顿向前迈开的步子,转头斜眼,笑看我,“下地劳动这事,你能成嘛?”
我被他狠狠将了一军,吃瘪的生生后退好几步。何等耻辱,竟被阿金欺负到家门口了。但话说回来,下地劳动,我的确不大擅长。就算心有不甘,那也属不争的事实。想要翻身做地主,就得从农民干起。下地能操刀,也是一门农村的学问。
我赶忙回到家,心思全搁在下地劳动上。也甭想那么多,先给奶奶吱一声,透个气儿。
于是我说,“阿金家田地被老鼠啃了,下午我随他一同去瞧瞧,顺便看看我家的,说不定藏着更大的老鼠。”
“你要去抓老鼠?”
发现奶奶还挺幽默。
“我陪阿金去,帮他忙的。”
奶奶回头对我一说,“你这不是去帮倒忙。”
我一愣,嚷道,“下地劳动挺光荣,要是这都不明白,我书不都白读了吗?”我这次是铁了心要下地,奶奶拿我也没辙。
“别给阿金捣乱就成。”
我点了点头。
奶奶也算是应允了。
可我不大舒心,去往阿金家路上,心里就一直冒着疙瘩。阿金那样,奶奶也是。耳边如同被蜜蜂追着嗡嗡作响,就像隔壁的隔壁那阿牛,整天被他爹追着骂,“你这不成器的混账东西啊,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此时,阿金正蹲在门口台阶上,手指在地上划着圈圈。我打个弯,从他身后绕过去,扑腾着吓他一吓。
“沈意。”
我一惊,忙收住脚。
“沈意,沈,意。”
阿金嘴里在慢悠悠咕哝。
我往前一探,原来他在地上写我名字。我靠他坐下,看他神情专注,歪着脑袋写着,不带半分拖拉,阿金的字,出奇的漂亮。我曾想过,像阿金这样大智若愚的人,不该是现在的命,或许是什么帝王后裔来着,其中掩藏着不一般的身世。
“走,先吃饭去。”
阿金一个起身,蹭花了地面的意字,沈字也少了一点。我看得别扭,想伸手补上。他扯住我衣袖,怔怔瞧我,说道,“名字而已,人是真就好。”
我眼前仿佛有千万只骡子在跑,慢吞吞,慢吞吞。阿金实在是个人才,一句话颠覆我世界黑白。我现瞧他,满眼都带着诗情画意。他倒映在我瞳孔,绝对是一个顶三,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