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座典雅的皇家庭院,位于王国宫殿的后方,只要从宫殿朝阳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这座别致的花园。
修剪得当的草坪上栽种着常青的灌木,在专门的园丁悉心照料下长成各种优美的形状。清澈的小喷泉里养着花重金从东方九州联邦运来的锦鲤,在喷泉的底部,十分奢侈地使用了大量的方晶来维持一个恒温术式,让这座喷泉就算在最寒冷的寒冬也不会结冰。
而在庭院各处的大大小小的花坛里,种植着花期各不同的名贵花种,让这座庭院一年四季都少不了鲜花的点缀。在花丛的最中间,有一个豪华的玻璃温室,里面种满了专供王室的高贵花种和从黑森林带来的珍奇植物。
在每个悠闲的午后,受到邀请的贵族名媛们就会在这里和王后一起享受下午茶
但是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显然无心欣赏这些独属于王家的奢侈美丽,他皱着眉,无意识地一直朝着庭院深处走去,身后跟着他的贴身跟班。青年遗传了母亲的大部分美貌,整个人俊美而温和,一头浅棕色的短发也更像母亲温柔的亚麻色,而不是父亲霸道的黄金色。
他心事重重地来到庭院的最深处,在这庭院最重要的地方,满是断柱和残壁,显得十分荒凉,就像一个记录了惨痛过去的残址
王国王都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城市,从最高处悬崖上的宫殿开始,一排排的红顶房子倾泻而下。
而这里,就是旧宫残址。在最靠近悬崖的顶尖处,一个古老的石质剑座孤独地呆在那里,上面同样古老的繁复石雕早已模糊不清,就像一个见证了王国兴衰的老者。
在剑座的上面还插着一个剑鞘,剑鞘早已破败不堪,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是依然坚挺地插在剑座上。
这是王权剑座,王国权利的象征,谁能获得鞘中之剑的认可,谁就能接过王国的继承权。
青年晃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到了这里。他伸出手,想再一次触摸那个剑鞘,可是看见手心灼烧的痕迹,马上触电一般地把手收回来,握紧,指甲深陷进掌心的肉里。
“乔弗里。”
“王子?”
“他,克苏威特的试炼已经进行到哪了?”
“二王子的试炼已经到倒数第三个阶段了,下一项试炼将在明年开始,虽然倒数第二项试炼将会持续很久,但是按照他目前的成绩,完成只是时间问题。”,“只要通过最终试炼,他……”跟班刻板的声音,一一陈述着。
“他就是圣骑士了。”
“是的王子,他成为圣骑士后,就没有人和你争夺王位了。”
“不,他必须死。”
“圣骑士必须切断一切政治联系,也就将失去继承权,到时……”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他……必须死。”青年神经质地喃喃道。
青年站在剑座前,沉默良久。从前,他和弟弟经常在这里玩耍,有时逃掉早课,只为了这里来看日出。
“我明白了,我会联系夜枭暗杀部,派遣最优秀的刺杀者。”跟班的声音依然刻板,仿佛只是在确认主人茶后的小小要求。
“不不不,他12岁开始习剑,21岁就能独自打败刺客了,不能用刺客,他的警惕性非常高。而且顶级的刺客被各方盯着,不能随便派。”
“……”跟班没有说话,他清楚主人仍在考虑。
“刺客……暗杀,对,刺客不需要顶级,但是一定要优秀,不能有明显的杀气……要站在他身边他也分辨不出来,所以一定要找一个能近他身的人,但是随意找个人接近他又会被怀疑……”
“他的试炼时间还长,我们可以从长计议,王子。”跟班提醒道。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嘿嘿。”青年转过头看着跟班,脸色愉悦又阴狠。
跟班躬了躬身,一切尽在不言中。
秋天的风染红了池边高大糖枫树的叶子,红的黄的叶子点缀在池水上,堆积在池边。廖沈机坐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郁闷地朝池中扔石子,涟漪荡开了周围的糖枫树叶。
刚才真的是太丢脸了。术式他放不出,好歹是封印限制了他的以太沟通,可是学剑术被将天晔追着打就真的太丢脸了,在不济也不能落跑啊!
事情是这样的,不久前,廖沈机去上精武课,他觉得术式一时半会放不出就学点能防身的吧,就选了精武系的剑术。没想到将天晔也在,说是这里不教刀法,正好剑他也会,就选了剑术,学学西洋剑术。
教课的萨瓦隆老师是个板寸头,身高近两米的大汉。他对廖沈机说:“别人都多少有些底子,你想进步快点就直接和他们对练。”简单粗暴地说完后,扔给廖沈机一把铁剑就走开去看别的学员了。
剑就是一把普通的制式练习剑,也不是很沉,在廖沈机可承受范围内,看得出用得很久了,但是保养做得很好。
廖沈机还一脸懵逼的时候,将天晔就站到他面前戏谑地说:“我陪你练练?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廖沈机心想,我爹可是大恶魔,战斗就是我血液里的本能,练个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等我学会了就回去教索伦做龙,看他还怎么虐我!
“我先说好,我虽然是用刀的,可我剑术也是很厉害的,待会你可别不服气。”将天晔略带严肃地说。
“没事没事,你来吧。”廖沈机摆了个帅气的二刀流起手式,轻松地说。
将天晔抡起剑,来了个简单的直劈,廖沈机凭借在岛上训练出来的反应完美地招架住,然而将天晔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停下,攻势不断,逐渐变快。
刚开始廖沈机还能轻松接住,在将天晔开始使用真正的技术的时候,就真的招架不住了。
等等,怎么和我想的不对,我的本能呢?我的恶魔战斗本能呢?
“诶!你……等,我!”
将天晔来了个重击,廖沈机震得虎口发麻,看着紧接而来的剑影终于忍不住后撤一大步。
将天晔上前就要再来,笑道:“我叫你装,装不下去了吧。”
廖沈机鼠窜一跳,说:“你别过来啊!”
将天晔没听,还要追击。
“我……呜!哇啊啊!”廖沈机拖着剑跑了。
“哎!你去哪?不准跑!回来!”不知道是哪里触动了将天晔的神经,他提着剑生气地追上来。
廖沈机看着他那要砍人的样子更不敢站住了,拖着剑朝斯塔威尔跑。
此时在练剑场的其他学员的眼中就是,一人生气地举着剑要砍,另一人在前面跑得狼狈,却神奇地还没把剑扔掉。
远处的萨瓦隆看到这边的情况什么反应也没有,依旧淡定,最后还是斯塔威尔出剑拦下了将天晔。
一片红叶飘下来,掉在廖沈机头顶上,他顺手抹下来盖在脸上,真的是太丢人了。
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是着衣服翻飞的声音。
“噗通!”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廖沈机面前响起。
廖沈机保持着一手拿叶子捂面的姿势往后一跳,但还是被淋了个满身,廖沈机能感受到白晓天都惊醒扭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停止不动。瞬间,廖沈机判断这个掉进池塘的“东西”不会是陨石,而是一个人。
他的心怦怦跳,把糖枫叶一点点蹭下去,紧接着停了。
银亮的眸子古井不波,在池水反射的碎光下闪闪发光,两片柳叶黛眉微微挑着。秋天的女式长袍校制服贴在她身上,映衬着她的肌肤更加雪白,铁灰色的长发上沾着几片刺目的红叶,上面淌着水珠,滴在波动的水面。
少女面无表情地与廖沈机对视,眼神冷漠没有丝毫波动,就像路上与陌生人偶遇。紧接着她伸出水下的手,亮出一把匕首。
廖沈机捻着叶子后退一步,略带惊恐地看着她。我只是看到你落水的样子而已,用不着这么凶残吧!
然而少女只是将匕首朝着远处一甩,匕首就飞了出去,后面连着细长的链子,那是一把链刃。
“叮!”的一声轻响,少女猛地一扯手中的柄,锁链就快速地收回去。少女头也不回地从水中越出,铁灰色的发尾一甩,消失在房顶。
几片红叶落下,廖沈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有人拍了拍廖沈机的肩膀,廖沈机惊醒,恢复了心跳,心脏剧烈鼓动着。
“啊,是斯塔威尔啊。”
斯塔威尔上下扫了廖沈机一眼,说:“怎么了?”
“啊?是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斯塔威尔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什么,洗了个澡而已,啊嚏!”
斯塔威尔继续疑惑。
“结束了吗?我们回去吧。”
“嗯。”
回家的路上,斯塔威尔说:“我可以教你剑术。”
廖沈机还没从洗澡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楞了一下笑着说:“那就多多指教了,剑圣。”
晚上饭后,布莱德把廖沈机叫到书房。
“关于你以太共鸣指数为零的事,其实我一直在研究,而我唯一知道的是,那绝不是在检定仪式就开始元素觉醒的原因。”
布莱德看着廖沈机,似乎在等待他的肯定,而廖沈机只是沉默着。
布莱德没有在意,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不管怎么样,虽然沟通以太不是令术学习的全部,但是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会造成困扰。我约了一个朋友,待会我带你去见他,或许你的问题他可以解决。”
廖沈机点了点头。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车夫披着斗篷沉默不语。布莱德领着廖沈机上了马车,车夫也没等布莱德说目的地就自行前进着。看着马车在专行道上逐渐驶出莱纳德城,廖沈机在想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车离开莱纳德,驶向几公里外的安切洛蒂,安切洛蒂可是教国的核心,虽说是首都,不过作为教会的大本营,一般人是很难进去的。
安切洛蒂不大,甚至作为一个城市来说很小,马车继续行驶,穿过大大小小的,供奉着不同神明的教堂,来到安切洛蒂最西部,在这里,有一座高塔。这座塔很神奇,墙面都是由散发着光点的靛蓝色砖块组成,在最高处,有一个玻璃穹顶的观星台。
布莱德亲手为他推开门,登上螺旋的石阶。这里面就连阶梯都是由那种石头制成,没有丝毫照明的楼梯间里,只有墙壁发出的星星点点的蓝光,就像行走在星海之中。塔内部其他房间里还有零星几个人,看到布莱德都会鞠一躬,然后继续自己的事情。
“他就在里面等你。”布莱德领着廖沈机来到最顶层的门前,对他说道。
推开门,在星空与玻璃穹顶下,一位老者端坐在雕花的木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仰望着星空。
廖沈机注意到那个轮椅的工艺非常精良,而且明显有着不止表面的复杂结构,雕刻的风格充满了东方气息。
“是你来了啊,孩子,欢迎来到瞻星塔。”
“你好,我是廖沈机,布莱德校长说,你可以帮我。”
“我是维纶,来,走过来让我看看,人老了眼神不太好。”
廖沈机走过去,站在老者的面前,他真的是很老了,虽然不是那种看起来一颗牙都不剩,皮肤干枯得仿佛旱地一样,但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他真很老了,只有一双眼睛在眼缝里烨烨生辉。
“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呢。你的事我听布莱德说过了,就让我这个老骨头来看看我还能做些什么吧。虽是这样说,但我也只会一招,来吧,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我们到中间去。”
廖沈机推着维纶的轮椅,到了观星台的中心。
自维纶的轮椅开始,地板上逐级亮起了术式,术式蔓延,逐渐包围了整个房间。廖沈机感觉地板一震,他们就升上了半空中,他看见星空越来越近,仿佛触手可及。然后廖沈机就发现,星空真的降了下来,群星围绕着他们闪耀,星河在他们脚下流淌,又或者是他们升入了星空?
“不用担心,仔细感受就好。”维纶安抚着说。
廖沈机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来到了他们身边,穿过他的身体,他好像变得很通透,里里外外的。一下子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但是实际又什么都不知道。他感觉被很多道视线看着,就像在审判席上,却并不紧张,反而很平静。
不一会儿,一切都结束了,一切来到的都和星空一起回到了高天。他们也回到了地面。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从轮椅上发出,然后是急喘气。
“维纶?维纶先生!你怎么了?”
维纶伸出手止住了廖沈机,很快恢复了过来。
“没什么,别紧张,老毛病了。”
“刚才那些……是什么?”
“是群星啊孩子,那就是群星。群星知晓一切,但从来都缄口不言。”,“嘿嘿别紧张,我什也没知道什么。”维纶笑眯眯地看着他。
“……”
“来,拿着这个。”维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石头,靛蓝的深色,点点蓝光仿佛星辉,就和这座奇怪的塔一样。
“这是什么?廖沈机把石头翻过来,上面还有一个简单的标记。
“天星靛石,群星的残骸。”
廖沈机疑惑地看着维纶,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给他这个。
“好好收好,以后会有用的。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除了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之外的疑问,但是就像叩星术的结果一样,最后都要我们自己去找。很多事就像命运一样,总是不期而遇的。”
廖沈机听着维纶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他安静继续听着。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还有很多事要做,碰到很多人,他们会教给你很多事。你的旅途中会发生很多事情,不要害怕抉择,要从中找到真正的自我。失望沮丧的时候也不要放弃,很多事情并不止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你只要努力去追,最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这一点,你的这位小朋友也一样。”维纶伸出手,摸了摸白晓天。
白晓天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看看廖沈机,看看维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了。”维纶领着廖沈机打开门,停在楼梯前。门外的布莱德早已不见。
廖沈机正想着怎么把轮椅抬下去,谁知道维纶在轮椅扶手一按,轮子“咔咔咔”变形,变成一个风车一样的结构,身体稍微前倾轮椅往前,轮子一叶就会往下伸展,稳稳顶住,居然就这么一级一级下去了。
“怎么,是不是很厉害?”维纶略带得意地说。
“是……很厉害。”简直炫酷到炸裂好嘛。
“我远东的朋友帮我做的,他做这些精巧的东西一向很厉害。这可不止这点功能,你看。”
“咔咔咔”,扶手展开,变成一张小桌子,接着后面推手往上升,“咔咔咔”,变成一个遮阳的小篷子,“咔咔咔”,轮椅侧边弹出水杯架,“咔咔咔……”楼梯间响彻着木头机关变形的“咔咔”声,伴随着维纶炫耀似的笑声。最后所有东西都被一键收了回去。
这哪里是轮椅啊,这简直就是轮椅中的瑞士军椅啊,您那位朋友真是神了。
在楼下,布莱德正和马车夫聊着什么,看到他们来了马上停止了交谈。
“都好了?那我们走吧。”
“去吧孩子。”维纶推了一下廖沈机。
“那再见了,维纶大师。”
廖沈机挥别维纶,上了马车。布莱德点头朝维纶示意,然后也上了马车。
夜色中,维纶坐在轮椅上,轻声叹道:“命运的最后一人啊,终于也出现了。”
从瞻星塔中走出一个人将维纶的轮椅推了回去,维纶对他说:“明天起瞻星塔关闭,留着万象书库就行,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是。”
轮椅继续由那人推着,瞻星塔的大门在其后轰然紧闭。
“拿纸来,我写封信。”
“是。”
一封信寥寥几句不一会儿就写完了,维纶浇上火漆,从轮椅弹出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一枚印章,在火漆盖上戳。交给了身边那人,也没说交给谁。
“别忘了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他。”
“是。”
“真困啊,让我睡一下吧。”
“是……大师”
维纶悄无声息地睡着了,那人帮维纶盖紧毯子,将他推到观星台,他最喜欢的位子,然后就那么静静地陪着他,正如过去的无数个日夜。
晚上,廖沈机在床上不停地翻看那块天星靛石,这确实是廖沈机见过的最漂亮的石头了。
“你说那个老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白晓天边玩着手机边说。
“谁知道呢。”廖沈机翻了个身。
“他怎么能发现我?”
“谁知道呢。”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谁知道呢。”
“……”
夜半,安切洛蒂丧钟齐鸣,所有教堂都为同一个人鸣起了丧钟,远在几公里外的莱纳德都能听到。
补充说明:在神话时代,神明众多,各执己见,为了对抗九狱的联军,组建了众神议会——高堂。而旧教覆灭后,新教也在这样的背景下集合所有教会,组成了新教,也就是现在的万天神教,奉高堂之首为至高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