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女名叫白盈盈。
不管是原身还是她,都是认识的,不过还是她更为熟悉点。
早些年她做顾珍的时候可没少同她往来。
尤其是白盈盈同陆重渊定了亲之后,两家来往更为频密,她身为侯府的世子妃更是少不得要同人多打交道,那会她还同人笑着说过“等你进门后,我可得唤你一声小婶婶了”,哪里想到自己如今竟然会成了陆重渊的妻子。
这世上之事。
有时候还真是怪诞的很。
萧知觉得好笑,倒也没有露于表面。
身边的翠儿已经停下步子,她也就从善如流得止了步子,目光倒是有意无意得朝白盈盈看过去。
白盈盈和陆重渊的亲事定在两年前。
陆老夫人亲自做的主,三书六礼都走得差不多了,原本是打算今年陆重渊回来后成亲的,可谁也没有想到陆重渊竟然会在上一次战役中受伤,不仅中了毒还成了残废。
早些时候。
外头的术士曾跟陆老夫人提过冲喜或许能让陆重渊的身体变好。
那会陆老夫人便打算让自己的侄女早点嫁过来,可这个时候,白家却不肯了,尤其是这位白盈盈白姑娘,可谓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死都不肯嫁过来。
陆老夫人起初还到白家去过几回,好言相劝,到最后也被磨尽了耐心。
你不肯嫁,那就别嫁了。
当即就把原本属于白盈盈的八字退了回去。
可白盈盈不嫁,总得有人嫁给陆重渊,偏偏陆重渊凶名在外,如今又是这副身子,别说正经家的姑娘了,便是连那些庶出的也不肯,这一来二去,陆老夫人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原身的头上。
要说原身的死。
其实同这位白盈盈也有些关系。
倘若当初白盈盈肯好好嫁了过来,原身自然也不必嫁给陆重渊,那么自然也不至于担惊受怕得坏了身子。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存在了。
思绪刚到这。
远处的脚步声也就越走越近了。
身侧的翠儿弯下身子朝白盈盈福身一礼,口中也跟着恭敬的一声,“表姑娘。”
白盈盈素来是个骄傲的性子,听到这声也没应,只是朝萧知的方向看了过去,刚才她就注意到萧知了,可那会离得远,她又许久没来侯府,一时倒也有些认不清,等问了身边的丫鬟才得知原来这就是当初救姑姑的那个孤女。
也是——
如今嫁给陆重渊的那个女人。
前段日子她待在家里整日担惊受怕的,生怕父母兄长碍着姑姑的面子,把她嫁了过来,直到知晓陆重渊已经成了亲,她这颗心才总算是落下了。
问过丫鬟。
知道是那个孤女嫁给陆重渊。
她心里觉得庆幸之余又生出一些讥嘲,一个孤女配一个残废,还真是绝配。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陆重渊,跟个冰块似得。
他们订婚两年,这个男人鲜少回来,就算回来也从没对她好过,可在陆重渊成为残废之前,她的确是想嫁给他的。
陆重渊长得好看又手握大权,整个大燕朝的人对他又敬又怕。
当初他们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陆重渊的缘故对她追捧起来,她喜欢被人追捧,也享受那种万众瞩目的目光。
所以即便陆重渊不是个知冷知热的,她心中也是想嫁给他的。
可这些得建立在陆重渊没有成为残废,建立在他还是那个威名赫赫的陆都督,现在的陆重渊不过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哪里值得她委身嫁给他?
不过——
白盈盈朝萧知递了一眼过去。
既然这个孤女给她挡了灾,她也愿意施舍几分薄面给她,同她好生说几句话,想到这,白盈盈的面上也少见的流露出几许笑意,可她心里看不起萧知,纵然是笑也是高高在上的。
“五嫂今日过来是来给姑姑请安的吗?”她说话的时候,下巴微抬,一张精致的小脸充斥着数不尽的高傲。
萧知见她这幅模样便觉得好笑。
以前她做顾珍的时候,这位白姑娘整日围在她的身边,郡主前郡主后的,甚至还不顾自己这个“长辈”的身份要同她姐妹相称,可如今她成了萧知,这位白姑娘便成了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连说话也像是在施舍一般。
她心里好笑,倒也不觉得生气。
这世上的人千人百态,什么样的都有,何况这位白盈盈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说出什么样的话又同她有什么关系?
因此她也只是朝人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得说了一句,“母亲喊我过来。”
白盈盈起初还想同人好好说几句话,可看到萧知这幅样子,立马就拉了脸,她对这个孤女也算是客气了,外头那些官家小姐平日里想同她说句话,都得看她有没有这个心情,这个孤女倒是好。
她都这么好声好气了,她竟然还不知道感恩戴德?
真是个没教养的破落户!
此时周遭除了几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便只有白盈盈和萧知两个正经主子了,可白盈盈显然是没把萧知放在眼里的,脸上原本的笑意消了下去,她冷着一张脸朝萧知看去,口中的语气倒也没先前那么客气了,“我听说五嫂是前几日嫁给五表哥的。”
“原本我还想着要过来观礼,哪里想到这婚事办得那么匆忙,别说观礼了,就连喜宴都没办。”
向来女子最看重婚嫁,她就不信这个孤女会不生气。
不过她生气又有什么用?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罢了,就算如今成了五夫人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她可是白家的小姐,还是陆老夫人的亲侄女,虽然因为之前的事,他们两家闹了些矛盾,可他们是扯着筋骨连着血脉的一家人。
怎么可能真的断了关系?
她过会同姑姑好声好气说几句话,不就行了?
再说——
她可记得这个孤女最是怯懦不过,别说只是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是她真的欺负了,只怕这个孤女都不敢同姑姑去说什么。
想到这。
白盈盈脸上的讥嘲越深,就连话也说得越发刻薄了,“我那五表哥身子不好,性子也不好,你嫁给他的确是委屈了。”
萧知起初的确不想理会白盈盈。
就如她先前所说,她和白盈盈不过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不至于让她生气。
可此时听得这番话,她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能理解白盈盈当初不肯嫁给陆重渊。
毕竟陆重渊的身子就连宫中最厉害的太医都摇头叹气,一个少女面对一个未知的以后,会害怕会担心,会不肯嫁,这很正常。
可她却不能理解白盈盈现在冷嘲热讽说着这些话。
再怎么样。
她跟陆重渊也曾经定过亲,是未婚夫妻。
就算不提这些。
她和陆重渊也是表兄妹的关系。
自己的表哥出了这样的事,她不闻不问也就算了,现在还冷言冷语,就差当面说“陆重渊不仅是个残废还是个脾气大的残废”了。
朝身边的翠儿看了一眼过去。
见她垂着一双眼并没有理会两人的对谈,就连白盈盈说起陆重渊的时候,她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至于其他人——
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反应了。
萧知第二次想笑了,只是先前想笑是觉得有趣,如今却是想冷笑,这世上的人心还真是淡漠如此。
怪不得陆重渊会养成那样一个性子,面对这样一群人,他还能怎么样?
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有些生气。
原本不想说话的。
此时倒也不得不说了。
她抬了脸朝白盈盈看去,小巧又清雅的面容不似平日那样温和,反而显得有些冷清,尤其在这十二月的寒风日里,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些凛然不可侵犯。
白盈盈原本还等着萧知红个眼眶掉个眼泪,正好在趁机数落人几句。
可想象中的结果没有出现。
反倒是看到了一个以前全然没有见过的萧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萧知,底气就有些不足,甚至不自觉想往后退,倒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死撑着没有后退,可声音却已经带了些紧张,“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萧知听她说话也没开口。
她就这么看着白盈盈,目不转视,神色冰冷而又淡漠,直到白盈盈想再度张口,她才冷冰冰得说了话,“白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吧。”
她是谁?
白盈盈一愣,她不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不就是那个残废的冲喜新娘吗?她还能是谁?
萧知没等人回答,看着人一字一句得说道:“我是陆五爷的妻子,是侯府的五夫人,是你的表嫂……我的夫君是大燕朝赫赫有名的五军都督,半年前他更是被加赐太傅一职,论规矩,你得给我行大礼,规规矩矩喊我一声‘陆五夫人’。”
“自然——”
“我们总归还占着这么一层亲,大礼不必,可家礼却还是得要的。”
此时风很大,萧知揣着兔毛手笼,头发都被吹得有些乱了,可她的脊背却挺得很直,那张凛然又清雅的面上俱是不容小觑的气势。
周遭一群人看着这样的萧知,一时都有些呆住了。
尤其是白盈盈。
她似是不敢置信,又或者是太过震惊,竟然好一会都没开口,直到回过神来才红着一张脸尖声骂道:“你做梦!”
她算什么东西?
竟然想让她行礼?
还真把自己当做人物了?
白盈盈本来就是个高傲的性子,往日面对陆老夫人尚且还能装个乖巧,可平日在这些不如她的人面前,何曾吃过亏?此时被一个自己最看不上的孤女这样羞辱,哪里能忍,嘴一张就骂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你还真以为现在嫁给陆重渊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什么五军都督什么太傅?”像是说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你以为他还是以前的陆重渊吗?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你——”
话还没说完。
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声来自萧知的手笔。
白盈盈脸上的讥嘲僵在脸上,她捂着被打偏的脸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朝萧知看过去,好一会,她才呐呐道:“你打我?”
起初是带着震惊的声音。
往后便是尖锐的喊声,“你竟然敢打我!”
萧知看她跟个疯子一样就皱了皱眉,她很少亲自动手,第一次是打陆承策,第二次是打白盈盈,每次都使不好力道,现在手还有些疼,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可她身上的气势却没少,神色淡淡得看着人,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我夫君的头衔是陛下亲赐,如今陛下尚未收回,他便还是。”
“还有——”
她松开手腕,重新套回到自己的兔毛手笼里。
然后微微仰着下巴,居高临下得看着白盈盈,淡淡道:“我的确不算什么,可陆重渊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保家护国十余年,使得大燕无外敌入侵,理应被所有人尊敬。白姑娘既然不知规矩,满口胡话,我便好好教教你。”
“你——”
白盈盈平日里也是个能言的,此时被萧知说得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转眼朝身后看去,看见自己贴身丫鬟喜儿的手里拿着一个鎏金手炉,心下一动,竟是二话不说就提了过来。
萧知起初还没察觉她要做什么,等看到白盈盈掀开那鎏金盖子,把里头的炭火连带着手炉朝她身上扔过来的时候,脸色一变。
她往后退想避让开来,可白盈盈的动作比她还快。
身边的丫鬟都还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法阻止,萧知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那些炭火朝她扔过来,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倒是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