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惶然世上多峥嵘（7）
哗！
对于黄礼的施为，回答他的是突然炸开的门窗玻璃，要不是他躲得快，很有机会伤了自己的脸面。
哼了一声，他也不再说话，再次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灵符，仔细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不正常的黑暗象胶水一样浓得化不开，居然连黄礼这样成道的妖仙都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当冷风袭来时他只来得及闪身，只觉得衣服被刮烂了几处，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在黄礼的法力压制之下，那个女鬼无法显现出实际形体，只好控制其它物品伤人，但是在它制造的黑暗中，黄礼却也无法捕捉它的位置。
伸手摸摸衣服的破口，黄礼脸上露出了一些红晕。并不是受了什么伤，只是有些恼羞成怒。
他飞快地磕破手指在眉心一点，心中默念咒语，终于可以让他看见在角落的一个被黑气包裹的女鬼。
奇怪的是，她的灵体似乎有些晦暗，而且连魂魄都残缺不全，好像只有一半的样子。
不过他没时间去想这个问题，那团黑气已经向叶玄扑过去。此刻门窗破碎洞开，叶玄只是在外面愣愣看着，似乎没有发觉有危险降临。
黄礼不敢拖延，立刻将灵符一抖甩了出去，因为手指上沾染了他的血，从而使符的法力加倍，隐隐红光中，黑气被逼散，直接打在了女鬼后背上面。
“哇……”
尖利如同夜枭的叫声传来，像是指甲划玻璃般的刺耳，让黄礼和叶玄不禁同时不由得捂住耳朵。
女鬼恶狠狠地一把将叶玄推倒，抓着他的脖子大声叫嚣，“老东西，赶紧滚开，不要妨碍我！”
“滚回幽冥界去，这阳世人间不是你呆的地方。”
黄礼大喝一声。
女鬼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慢慢扣紧，叶玄只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他发出了呃呃的干呕声，眼睛开始翻白，脸上头发上却被阴森的鬼气沾染，而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滚开！”
没等到黄礼有所动作，叶玄这边身子一阵颤抖，自己已经先从鬼手里钻了出来。
只见他双目发出了冷电似的精芒，双手来回挥舞，仿佛沿着什么特殊的轨迹运行似的，俨然是在施展一种高明的手段。
房间内杂物乱飞，衣柜和座椅噼里啪啦地到处乱撞，一股堂皇的气势骤然升起，无形的狂风仿佛大手一样紧紧攥住了那只女鬼，所有黑气连同女鬼灵体被聚拢在一起越压越小，直缩成一团，周围才渐渐平静下来。
黄礼咦了一声，缓缓放下了双手，诧异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叶玄。
叶玄手里捏着一团小小的魂火，沉声喝道：“我念你也是被人唆使，一场修行不易放你一马，还不滚！”
女鬼狠狠地咬了咬牙，一脸狰狞地叫道：“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这小子连同老家伙还有那个女人，到底和你有什么瓜葛，居然你要这么护着他们……哼哼……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要和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哪怕是堕入无间、永不超生！”
叶玄冷冷一笑，“怕你吗？”
手上加力，魂火滋滋作响，更是黯淡几乎熄灭。
黑气淡薄到了极点，女鬼惨叫一声，不甘心地吼道：“算你狠，我会报复的！我一定会报复的！你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随着声音渐渐微弱，周围逐渐平静，外面走廊的光也照射进来。
黄礼呼了一口气，愣了好一会才走到叶玄面前。
“你是谁？看你应该没什么恶意……为什么附在这孩子身上。”
“你这个小妖不用想套我的话，我是谁你没资格管，倒是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让他置身险地？你不知道这个成型的鬼物已经可以伤害到他了吗？哼……要不是我正好醒过来……混账、蠢货、没脑子的东西……如果他有个好歹，那我一定要让你身死业消、魂飞魄散！”
“叶玄”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指着黄礼一通破口大骂。
“我自然可以保护他，倒是你……没来由附在这孩子身上，才应该给我一个交待！”
黄礼被他骂的心头火起，毫不客气地抓出了一把灵符，连同护身的一只灵尺法器也拿了出来，恶狠狠瞪了过来。
“区区一些低级符和一支低阶法器也要威胁我？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叶玄”更是暴跳如雷，蹭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了黄礼，扯住他的衣领在他头上就是一顿暴栗。
黄礼没提防这货说打就打，被一把抓住了琵琶骨浑身发软，竟被他连连得手，甚至连手里的灵符和法器也散落一地，不住嗷嗷惨叫之余，头上随即被揍出了几个大包。
“混账、废物、蠢货……”
“叶玄”一边恶声恶气地大骂，一边挥起拳头不住乱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居然也敢让他置身险地……我让你还犟嘴，犟嘴……”
“别……别打了……停！”
黄礼终于忍受不住，倾尽全力才从这“小恶霸”手里挣脱了出来，气喘吁吁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不讲道理……”
“道理，大爷我就是道理……你这个蠢到了极点的臭黄鼠狼也敢问我？再叽叽歪歪地……小心大爷我的拳头！”
得意洋洋地亮了亮小拳头，“叶玄”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吧，好吧……算你老人家本事，当小老儿眼拙，请问大人是哪路上仙……为何附在我这小友身上？”
黄礼被眼前这个小人儿一通修理，只觉得自家脸皮也烧得仿佛是着了火似的，简直是生无可恋，无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恭声问话。
“大爷我是九天……呸！我干嘛要和你啰嗦？”才说了半句，“叶玄”突然感到有些不对，连忙住口，对黄礼狠狠啐了一口。
“九天……啊！怪不得……原来如此。”
黄礼此刻反而眼睛一亮。他已经知道叶玄本身就是千百年难遇的玄灵之体，除了天赋异禀，更有可能是上界神魔大能转世，“莫非……这就是随那孩子前世一起跟来，为他护法的上界仙灵？”
“哼！你倒是机灵……好吧，有你在他身边，总算是可以免了我不少麻烦。”
“叶玄”看出黄礼已有所察觉，不禁悻悻然懊恼地拍了拍头，背着手踱了几步说道：“你应该是下界妖仙五大家族里的人吧？”
“是，小妖黄礼是黄家第十三辈子弟，师门排行次座……上仙唤我黄二郎便是。”
“下界妖仙以你五大家为首，五灵一脉相承，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既然这地方已经有了你黄家，想必白胡柳韩这其余四家，也都派了弟子晚辈过来吧？”
“是，这河西玄城之地汇入黄河支流环绕，东西两山承接太行古地气运，我五家子弟受族长差遣，各自分别辅佐当方土地、灶神、山神、城隍、水伯，这也是上界早有的成例。”黄礼此刻更是确定了来人和上界天庭渊缘深厚，甚至有可能本身就是某个法力强大的神将下凡。所以，他也毫不隐瞒地把家族秘辛完全抖了出来。
“你倒是识趣，你们几个是已经看出来他的体质了？”
“不错，玄灵之体、天生灵瞳……如果按我们所知并没有差错的话，叶玄此子应该是上界神魔大能转世吧？”黄礼脸色一整，恭恭敬敬地问道。
“呵呵……他眼下还是前事尽忘、身处懵懂之中，世事难料……只怕为神为魔还是未定之数。不过，就算是神也好、是魔也罢，那也不过是那位一句话的事情。上面现在也是一塌糊涂，至于正邪之论哪里还能分得清楚？只论本心就好了……”
“叶玄”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脸色阴晴难定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本那副狂傲不羁的态度，颐气指使地说道：“以我现在的情况，不方便总是替他出头，毕竟……这是他的身体，所以我打算请你们几个帮帮我的忙，先照看照看这个小子，如果办的好，我自然会有好处给你们……嗯？”
“不敢有违上仙法旨，小妖等必定尽心竭力。”
两道寒芒如同利剑一样扫视过来，黄礼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无比的压迫之力笼罩过来，仿佛无形大手重重按在了头顶，心里却连一丝抵抗的想法也无法升起，只毕恭毕敬地拱手称是。
“好……你们几个记住，非到了生死关头不可以轻易施加援手。不管怎么说，这些许红尘乱世的挫折对于他来说有益无害，另外……不许你们随便教授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自有他的机缘，你们随便插手进来，恐怕只会让他迷失了本源所在，无端添些不必要的变数。”
“小妖记下了。”
“还有……”
“叶玄”的眼光愈加凌厉，“有关于他的事情万万不能让地方上那些毛神们有所察觉，否则，出了什么纰漏，你们就是万死莫赎……知道了吗！！！”
对面最后这句话几乎就是大吼了出来。黄礼浑身一抖，知道自己这几个，现在已经涉身于和上界有着莫大关系的秘密里面，此刻退身不得，也只好咬牙硬挺了。
“唉……原本是打算等我恢复了再帮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一世打从开始注定了就是多灾多难、颠沛流离的命数，何其无奈……”
说着话，“叶玄”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大工夫居然打起了呼噜来。
“呼……”
黄礼长长出了口气，心里犹自感觉忐忑不安，偷眼看了看坐倒在地的叶玄，又是怜惜又是惊惧，一时之间百味杂陈莫名所以。
啊、啊……鬼啊……救命啊！！！
正在百爪挠心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黄礼凛然一惊，连忙背起了叶玄，拾起法器符箓，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此刻在走廊里已经是天下大乱，阴风惨雾连连，乱哄哄到处都是人在大声呼救，奔跑。呼啸的怪风卷起了座椅和垃圾桶等陈设，叮叮当当地撞击着墙壁，而在黑雾之中，一只血淋淋的怪手，不断抓起了一个个附近的护士和病人，填进黑洞洞的浓雾深处，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咀嚼声过后，噗噗地吐出了几具血肉狼藉的枯骨，不断地蔓延开来……
“孽、障……！！！”
黄礼气地把牙咬得咯吱吱作响，没想到这个女鬼居然完全不顾一切，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地把一干局外人都当做了祭品，以活人血肉之躯来填补她亏损的精元阴气。
“老夫还真是走了眼，你这个孽障竟还通晓血炼之术？如此的胆大妄为，敢情就不怕天威降临……让你这厉鬼魂飞魄散吗！”
“桀桀……这也是你们逼我的……三魂六魄已经被你们灭了一半……嗯……没有这些血食……那才是要注定消亡的下场呢！哼哼……嗯……真当老娘是什么善男信女吗？这笔账……你们去和阎王爷算去吧！”
含含糊糊地声音从黑雾里发出，那个鬼物竟在说话同时依然不住地啃噬着无辜人的血肉，还不停示威似的发出了满足的呜咽声。
“混账！”
黄礼简直被气得五雷暴跳，迅速甩下叶玄，须发皆张地一把抽出了玉尺法器，口中大声呼喊：“太上……杀鬼，神方……收摄……斩……！！！”
顿时一片黄光从那只黄玉尺当中释放了出来，瞬间化作一支奇长利箭，夹带着霹雳火星穿过黑雾，狠狠扎在了那最浓密的深处……
“嗷！”
惊天动地的惨叫响起，雾气顿时散开，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仿佛就像是由乱七八糟的尸块和鲜血凑成的怪物，一条长舌软软垂了下来，那支光芒四射的利箭正把它牢牢钉在了水泥地上面！
“雷引……来……湮灭！”
黄礼口中不停呕出金色鲜血，头顶一片红云不断凝聚，竟是由他本身的血气生成，电光闪烁，隐隐已经露出了一丝威严无比的雷电之气。
气急败坏的黄礼完全不顾自己是否会损伤精元，一口口的丹气精血喷出，不断填补进了他头顶的红云之中。这也是因为他自觉有愧于那些惨死的无辜，故而不计后果把两败俱伤压箱底的绝招施展出来。
“老……家伙，你……呜……你怎么会……阳雷秘术……啊！！！”
轰隆轰隆的雷声响起，此刻的黄礼已然毛发丛生，一张脸上也是金毛密布，幽绿怪眼圆睁，恍然就是一个穿着袍褂人立而起的大型黄鼠狼，正露出了鲜血淋漓的牙齿恶狠狠看了过来。
晶亮电蛇纵横捭阖，跃然从红云里跳了出来，迎风招展转瞬便涨得合拢粗细一道巨大电光，伴着隆隆雷声如同战鼓，没头没脑地罩在了那个奇丑无比的鬼物身上……
仿佛是滚水浇雪般，弥漫的黑雾瞬间化为乌有，而那女鬼费尽力气拼凑而成的丑陋血尸，也被电光一寸寸消减下去，烧得焦黑碎裂片片脱落。才几个呼吸的时间，那只飞扬跋扈的血尸鬼物已然被完全摧毁，变成了青烟袅袅的一地碎渣。
“唔……”
黄礼哇地喷出了口鲜血，此刻他口中溢出却已经是一片殷红颜色，看来是受创非小，体内的精元已经损失殆尽。
浑身发软，黄礼也不管周围人惊骇莫名的眼光，五心朝天盘坐在地，口鼻里不断喷吐吸纳滚滚血红色烟雾，竟是将那头顶的红云迅速收入了体内。
好半天，黄礼这才勉强站了起来。晃晃悠悠摇了摇头，似乎感到还是头晕脑胀，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是亏大了……区区鬼物竟然让我耗费了一甲子的功力，还差点损了本源……嘿嘿！”
“妖……妖怪！”
这时一个颤抖的女人声音从角落里传出，原本被一切吓得呆滞的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
看了看自己，黄礼一拍头，连忙就地一滚，立刻恢复原本人形模样。他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玉尺一挥，黄光泼洒而出，立刻一片蒙蒙的烟雾缭绕，把整个一层楼连同所有人全部笼罩了起来，所有人动作顿时一滞。
“总是要妥善处理才好……那个，嗯……让你们就当做是火灾好了！只是可怜这些无辜，罢了……时也命也运也。”
黄礼身子一晃，脚下如飞也似地走过所有人的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幽绿眼里散发出怪异的光芒。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人们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呆滞，随着黄礼信手一指，那些人便大叫着跑了出去。
不多时，全楼警铃大作，滚滚的黑烟火光从各处冒了出来。
“叶玄，黄二爷……”
“叶玄……”
柳建国背着李茹，一边躲闪着左右乱跑的路人，一边着急地大声呼喊。
“建国叔！”
正在着急的时候，柳建国忽然听到叶玄在不远处叫他，连忙拢目光看过去，正看到黄礼拉着叶玄的手站在大院门口左侧一个拐角那边，叶玄又跳又叫地正在招呼自己。
“你们没事吧……这……怎么着火了，是和你们有关系吗？”
柳建国过来一把揽住叶玄，放下背后的李茹，先是上上下下看了叶玄全身，发现没什么伤处，这才让李茹和叶玄一起靠着墙角坐下，扭头低声问黄礼。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那个孽障狗急跳墙，居然引燃了一楼医疗储物室的氧气瓶……嘿嘿……那个幸亏是我们发现的早……”
黄礼脸一红，低头扭扭捏捏的解释着，声音越来越低。
“您不必不好意思，这么大火，能够毫发不伤地把这小子带出来，已经是难得了……对了，那个女鬼她……”柳建国只以为黄礼是因为没能阻止这场火灾而内疚，连忙出口安慰道。
“放心，已经烟消云散了。”
黄礼笑了笑，心里却不由想道：“假如你知道这火是我故意放的，恐怕第一个就先要和我算账了吧？”
“哦……还好！”
这时候，外面呜哇呜哇的警铃声不断响起，已经有一辆辆的救火车赶了过来，水龙不断被铺设出去，而附近的警员和联防队员等等也都开始维持秩序，清点人员组织救援。
“那你们就先回所里好了，我先帮忙维持一下秩序，等忙完了咱们再细说。”
看到派出所里的人在向自己招手，柳建国连忙匆匆说了一句，指了指门口的警车，就马不停蹄地往乱哄哄的人群那边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