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先重重打了个哈欠，在黑车司机的声声催促声中，从内衬口袋中掏出了二十块钱来，抱怨道：“这才多少公里，就要二十块钱？”

黑车司机一面收钱，一面开口说道：“那你倒是看看出租车愿不愿意带你来这个地方？有人带你来不错了，挑三拣四的，磨磨唧唧和个老娘们似得，你以为摘菜呢？”

这句话惹得黑车上的其余乘客连连发笑。

黑车司机倒是个碎嘴子：“行了行了，该下车就下车，我还着急回去吃午饭呢。”

“得。”听到了这话，林朝先的屁股反而坐稳在了车座上：“看样子拉完这一趟你就要回家去了是吧？我还说不要打扰你做生意，都是讨生活的。现在看来，你一天也赚不少钱啊。”

说话间，林朝先已经将自己的警察证掏了出来：“现在带我去一个地方。”

“不是……”黑车司机说道：“你就那个这个就说是警察？那我还说自己是美国总统呢。”

林朝先颇为无奈，只得将别在腰间的手枪拿了出来……

不等林朝先开口说话，黑车司机就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您说去什么地方，我马上就去。”

林朝先将魏文亮的老家地址告诉了他，黑车司机立刻驱车前往。

然而找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了。

林朝先第一时间找到了魏文亮的邻居们，在这些老头子老太婆的口里，林朝先得知了一个和宿罪猜测的完全不一样的魏文亮。

魏文亮从小长得丑，传说他八岁的时候，去别人家院子里，把别人家的狗吓跑了。从小，家里的小孩子要是不听话，父母就会用“你再哭我就让魏文亮来找你玩”来吓唬自己的小孩，小孩立刻就停止了哭闹。

魏文亮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大家都因为丑而害怕和他一起玩，长大了些，又因为受尽了嘲笑而不愿意结交朋友。不过倒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得魏文亮没有什么玩耍的地方，一心扑在了学习上，成为了这个山村村里第一个考上了大学的人。

魏文亮虽然丑到没有朋友，但在这些老头老太太的眼中，魏文亮却是一个好孩子。他从小心底善良，老人们腿脚不方便，他就自己找木头，给村里的老人做拐杖，村里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魏文亮也总是能帮则帮。

老人是从来不看脸的。

就是他们的亲孙子，也未必能有魏文亮对他们更好一点。

村里人都记得在魏文亮读大学的那一天，几乎所有的老人都早早在村口等他。老人们从缝在内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五块十块的“大”票子来，纷纷塞到了魏文亮的手里。这些老人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过这么大方的时候，她们是出去买菜，都要一分钱一分钱的减价，临走的时候要顺走别人一根葱的人。

他们能一下掏出了这么多钱来，让魏文亮很是感动。

善良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的。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

没有人会怀疑魏文亮考不上大学，也没有人会怀疑魏文亮会成为一个坏孩子。

林朝先看着这栋已经长满了杂草的房子，问道：“他们有很久不回来了么？”

魏文亮毕业一年之后，就将自己的父母接到了城里面去住，如今他的工作应该很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院子一下没有了人清扫，很快就成了草类植物的天堂。

一个老老奶奶扬了扬手中的拐棍，说道：“看到这根拐棍了没有？这还是他十岁的时候，用杨树木头给我做的。一晃，都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村里里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了，年轻人都到城里面打工去了，留在村子里的，也就只剩下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东西了。”

老人说话间，眼睛却是往山的那头看去，仿佛在飘渺的云层之后，是一个不断在村子里跑动的小鬼头。

这些老人看的那个叫做魏文亮的小孩子长大，长大成人，看着他打着赤脚站在村子口上，懦懦问她们为什么没有小朋友和他一起玩耍。她们哪里肯说是因为他长得吓人，于是这些老太太成了魏文亮最好的朋友，尽管他们相差了几十岁，他们一起打扑克，一起打麻将，像是一个小老头一样。

他们看着这个叫做魏文亮的小孩子背着书包，孤独的走在村里的路上，嘴里喃喃着一些叫做什么英文的他们听不懂的话。后来魏文亮教会了他们简单的英文，他们出去买菜的时候，都是如此对话的“哈喽啊，出去败（buy）菜啊？今天伊特（eat）什么啊？”

他们看着魏文亮的嘴巴上长出了胡子，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他们看着魏文亮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高兴地在院子里狂奔。

魏文亮一天比一天高，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身子一天比一天低。

这些老头老太太们，用他们的朴实和善良，保护着一颗本该易碎的心。

而这一切，不过是另一颗稚嫩却又善良的心换来的。

没有人生下来是被别人嘲笑的，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而一个人也绝对没有必要，因为自己天生的无法选择的缺陷而感到自卑。

这个道理村子里的人明白。

魏文亮或许也明白。

“那你们知道魏文亮搬去什么地方了么？”林朝先连忙问道。

“知道。”一名老头子说道：“他结婚的时候，我们都去吃了席，老婆子，是什么地方来着？你记不记得？”

四名老婆婆分别从自己的家里拿出了电话簿来，在这个年代，电话簿已经是个很稀罕的东西了。四名老人分别找到了地址，的确是同一个地址。林朝先告别几位老人，立刻让黑车司机带着他去城里。

坐在车上，林朝先不由透过玻璃去看坐在村道上正聊天的那些老婆婆，他们时而放声大笑，时而又交头接耳似乎在说些什么八卦。老头子们则是偶尔穿插两句脏话，一脸的不屑。

林朝先忽然想，魏文亮应该不是凶手。

一个被这么多老人共同养大的孩子，不会是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