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终于明白了五十年前那位老道士的话,所谓二龙捧圣的格局,原来就是墓地。他想必是早就看出了芦苇荡下面是一座古墓,从这几个小青年手里看到的玉镯子看,这个墓葬的规格还是蛮大的,里面应该还有很多好东西。
一个村民磕了磕旱烟,开口说道:“这别的东西咱不清楚,这玉一类的东西,从古到今都挺值钱的啊。”
“一个这东西,怎么也要十块钱吧?”有妇女说道。
“十块钱?”一名在外面见过市面的年轻人说道:“在商场里,这样的一个玉镯子,得四五千呢!”
“我滴个老毛驴啊!”
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阵惊呼。
那是一根冰棍两分钱,一个雪糕两毛钱的村子,而这一个手镯子,就足够一个七口之家一年的用度。
蒹葭村发现了一个大墓。
盗墓从古至今都是大罪,这点道理,就算是没有上过学的小孩也明白。被抓住了,要做很长时间的牢。村民们因此争论不休,而与此同时,从墓里拿来的那几个玉镯子,也被委托那些见过市面的年轻人去城里卖。
为了防止他们吃回扣,村民们还选出了一个“监督员”跟着这些年轻人一起去。
一个星期之后,这些年轻人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了两万块钱。
村民们从来没有见两万块钱放在一块有多少,他们围在了老人家里,商量着这两万块钱该怎么分。是按人头分呢?还是按照一户分呢?如果是按照人头分,那自然是家里人丁兴旺的人愿意,那些鳏寡孤独们,自然就不愿意了。可如果按照户分,那些人丁多的人家,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就少的可怜。
然而他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因为从墓里拿出来的古董越来越多,多到不论按照怎么分,每个人都能分很多。
而听下墓的年轻人说,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拿不出来。
蒹葭村,彻底变成了盗墓村。
一生荣华业兴隆,家境丰厚福禄红,村民老小皆如意,不需劳碌自亨通。
原来道士说的是这个意思。
但很快,公家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说是公家,实际上就是村里的村长。村长和村民们不一样,村长不需要每天来施工现场吃土,他坐在办公室里,和上面的人通通电话,和领导去城里吃吃饭喝喝酒,搂着美女跳跳舞就行。
村子里风传,上面拨款了二十万来修一条路,但实际用来修路的钱只有三万。
剩下的钱,全部落在了村长的口袋。
而这一次,剩下的古董恐怕都要落在村长的口袋。
那天他看着黑漆漆的洞说道:“蒹葭村找到了古墓,古墓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属于公家的,拿了古董的村民,需在三天之内将所有古董还回,否则将通知公安同志调查。”
村民们自然知道这些说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村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曾经连续一个月,村民们每天在家打打牌,打打麻将,每天就能有一百元的进账,而现在,他们又要下地拼死拼活,去外面打工,种庄稼,一年下来,也就几千块钱的收成,买米买面,归置家用,一年一分钱都攒不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能天天吃炒肉,谁愿意一日三餐喝稀饭吃馒头。
村民们看着村长雇着人将墓里的东西一天天搬出来,却也算是敢怒而不敢言。
大概一个月之后,有几个年轻的村民喝多了酒,吵吵嚷嚷了起来:“这墓是蒹葭村发现的,蒹葭村的每一个村民都有一份,为什么偏让那个姓罗的老不死的一个人独吞?我们每天在烈日炎炎里种地,凭什么那老小子住着洋房开着洋车吃洋餐,儿子娶了漂亮媳妇,他怎么了?他比我们多两个卵蛋?”
“谁让人家爹是干部呢,干部的儿子是干部,干部儿子的儿子还是干部,你爹是农民,你就是农民,你儿子也是农民,没有那个命,人比人气死人。”另一人说道。
“我就不信这个了。”他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说道:“今天我就去弄死他,把那些属于我们的古董拿回来。”
这是一句气话,但喝了酒之后,这就不是一句气话。
那天晚上,村长一家十二口人,上到八十岁的老母亲,下到三岁的小孙子,一个都没有放过。甚至连门口的那条看家犬,也没有放过。
四个小伙子,灭了别人满门。
他们在村长家大吃大喝了一顿,吃的是狗肉火锅。
当天晚上,村子里失了一场大火。
放火的是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从老到小,每一个。
吃完火锅的四个年轻人逐渐从酒精中清醒了过来,他们看到被自己砍死的十二个人,全都慌了神。
他们很快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家人,而很快,这四个人的事情就被全村人都知道了。
年轻人的父母跪在地上,求村子里的人不要报警。
村长平时在村子里作威作福,欺负老百姓,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替村民们出一口恶气。只要能把这件事情瞒住,那些古董就又成了村民们的财务,如果他们四个被抓走,警察一定会调查出原因来,到时候,那些古董可就真的被公家收走了。
人群沉默了。
倘若他们从没有享受过奢华的生活,那么他们本来可以忍受咸菜馒头的清苦。
一百零二岁的老人坐在轮椅上,开口说道:“都别吵了。我是村子里最老的一辈,就是你们的爷爷奶奶,见了我都得叫我一声大爷,而你们,更是要叫我祖爷爷。我老叶,说话也是有点权威的。虽然村子里姓什么的都有,但是从根上论,我们算是都有亲戚关系的。投票,老王,你去家里拿一点黄豆和红豆,赞成留下这四个孩子和古董的,就投黄豆,赞成报警的,就投红豆。”
结果显而易见。
红豆少的可怜。
老叶说道:“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少数服从多数,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想要瞒不好瞒,除非……”
村长家失火了。
从老到少,从一百零二岁的老叶,到还没有满月的婴儿,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根燃烧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