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真人讲完，我吸了一下鼻涕。本以为这世间生死轮回是大平常之事，却不想居然还牵扯异界修罗王。看样子冥冥之中一物凋落，必有另一物跟着繁茂。生与死、爱与恨、贫与富、良与劣……皆为如此！

我越想越深入，以至于逍遥真人的飞剑到达了地方，我仍未有所知觉。二莱冲过来把我上上下下瞧了个周全，而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由她摆弄。

“哥？”

“哥，你怎么了？”

我耳朵里听见二莱的呼唤，大脑却无法做出合理的反应。二莱重重给了我两个巴掌，又拿臭鞋子熏我。我只感觉自己深陷轮回的漩涡中，被一道洪流牵扯着往下沉，似乎永远不会碰到底部。

“不好！”逍遥真人发现我的异样，提醒道，“马大严要走火入魔！”

他们所作、所说我都可以辨识，偏偏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永远在掰扯世间万事的正反面。

逍遥真人做完一系列复杂的请神仪规后吼道：“急急如意令！马大严随我醒来！”

一道灵符打入我的额头。我一阵刺痛，随即身体做出了反抗，不自觉地踏起剑痴阵步。灵符想要以毒攻毒唤我醒来，却被我断绝在意识之外。它所造成的疼痛随着剑痴阵步全都被隔绝开。一方面，我的魂魄饱受痛苦；另一方面，我的肉体有进入到绝对空明之中。

逍遥真人的施救无效，众人慌了手脚。二莱推开手忙脚乱的老师，冲着我的耳朵大喊：“马大严！安小倩不理你啦！她跟别人好上啦！”

我当场汗流浃背，整个人如同从水中被捞起，忽冷忽热。我也意识到此刻极其凶险，必须逼迫自己从混沌中清醒，否则魂魄极有可能被冥冥之力拖入永夜。

二莱接续吼道：“马大严，安小倩明天就要成亲啦！今晚就得洞房，人家提前开车咧！”

我去！这还了得？

我脱口而出：“畜.生啊！她还是个孩子！”

口业一落，我被滚滚红尘裹挟着回到现实。万物、因果、五蕴、八苦争相将我撕扯；逍遥真人的灵符之痛也重新回到我的身体中。那痛苦简直没有语言可以形容。如果有办法把我全身的皮肉、骨骼、筋脉、乃至魂魄拆解开来，我会很乐意配合；将我碾成碎渣、挫骨扬灰也比现在要强。

在场的一位老师欲言又止地说：“这是……”

“你所料不错。”逍遥真人彭云说，“马大严正在突破铜鼎满力，进入到银鼎的阶段。此刻他经历的天罚和普通人不同。机缘巧合之下他参悟了某种天地法则，只不过他本人可能还需要假以时日才能运用自如。”

刚才那位老师说：“这种天罚我还第一次见过，想来极其痛苦？”

彭云说：“何止痛苦！简直凶险无比。稍有不慎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我一边抵抗天罚的摧残，一边问候彭云的祖宗。要不是这老小子点化我荣枯之道，我哪需要在这鬼门关里徘徊？

又坚持了一刻钟，我感觉自己正在七孔流血，整个身体从魂魄中生生剥离。也许只消片刻，这惨绝人寰的业力天罚就会将我撕得粉碎。

不知谁在我的颈部打了一掌，正好让我昏厥过去。

这一刻，我的意识尚能清醒一秒，只听到彭云惊呼：“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家里醒来。二莱在我床前打瞌睡；父亲在外间准备狗屎饭馆的食材，动作显然没有过去那样麻利。

我知道天罚被打断的后果，几乎就是中断了我的修为之路。本来被罡风、电雷天罚淬炼是很难被打断的，而我偏偏是精神性的天罚，只要将我打晕便可断绝，也不必再经受那蚀骨腐肉的痛苦。

想来父亲也已经获知，天罚淬炼一旦没有通过，我便会永远停留在铜鼎满力的阶段。而此刻他老态显露，肯定是内心受了极大的打击。

“哥？你醒啦？”二莱猛一抬头，发现我正在看她，“爸！哥醒了。”

父亲在围裙上擦擦手，走进里屋说：“好。好。好！醒了就好！”

然后他坐在我的床头，打发二莱去厨房弄点糖水过来。小时候只要我生病，父亲就会调制一点糖水来哄我。药是吃不起的，只能靠这种快乐治疗来祛病。

二莱走后，父亲犹犹豫豫地说道：“你别怪妹子。她怕你扛不住天罚，才将你打晕。虽然断了你的修行之路，但好歹保住了你的命。将来也好有你为我送终。”

随后，50岁的汉子在我面前哭得像月子里的娃。他需要发泄，需要有一个情感的出口。一个凡人在这个世上拉扯两个孩子不易，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父亲期待着孩子们出人头地，却从来都知道修仙之路坎坷、叵测，平安之说只能埋在他的心底。此次他经历了我失踪、重聚、临危，最后断绝仙路。这个中年男人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这许多舛难。让他哭一哭，也许可以避免落下心病。

没有等到我回答，二莱就端着糖水进来了。我喝光糖水，站起来走到外间。

自从我去了修仙学校，狗屎饭馆就由父亲一个人操持。工作台上有杀了一半的鱼。我便抓起杀鱼刀，施展混沌杀鱼弟菜刀手法。只见鱼鳞纷飞，鱼皮没有伤到分毫；切肚的刀口就像被头发丝划过一样，完全没有一点顿挫。这样割肚子，鱼肉不会沾染一点金属的气息；鱼也不会感受到被宰的痛苦。

嘴刁的人可以吃出这两种味道。修习了一段时间仙术，我也知道这种能力不是矫情，而是真正能够品尝出食材的制作过程。

二莱走到我身后叫了一声：“哥……”

我觉得他们承受的压力比我更大，并且由他们来承担我的苦难是不应该的。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对二莱说：“别看你哥修为断绝，却可以专注这杀鱼的技巧。我打算一年内好好把狗屎饭馆弄出个名头来，把咱家的生意搞得红红火火。你去大未来安安稳稳地修炼，完全不要担心家里。你哥哥我好歹是铜鼎满力，地痞流氓绝不敢到咱家来捣乱。总之一切都好，你不必自责。我也感激你救了哥一命。”

当天，二莱也没有返回学校。我们像过去一样，在上客前吃完了饭，然后张罗起狗屎饭馆的生意。

“今日免费……”门口围着几位挑剔的食客，被我的招牌所吸引，“狗屎饭馆杀鱼菜。”

“这老板疯了？难道是关门前的疯狂？”

“我看不是。他们家听说出了两个天才，小小年纪一个是铜鼎满力、一个是银鼎初力。兴许老板想要庆祝一下。”

“你瞧那个料理活鱼的后生，是不是他家的娃？”。

“我见过他一次，果然是他。呸！什么铜鼎天才，不就是个杀鱼的吗？哈哈！”

“嘿嘿！那就去把他们家吃个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