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的阿城,早已是一派漫天飞雪原驰蜡象的景象,严寒的夜晚,人们各自蜷缩在自己的小屋里,享受着冰雪世界外那难得的温暖。
莫老更一回到家里,便急不可待地一头扎进客厅,摁开电源开关,打开电视,搜看他最喜欢的综艺节目——“秀才贫嘴”。
这档地方台自创的娱乐节目,纯属于搞笑类民俗题材,荧屏上,一个明清年间书生扮相的白袍演员悠闲自得地徐徐摇动着一把硕大的折叠扇,摇头晃脑地给另一位一般年龄相貌的蓝衣“文生”出了一副上联,曰:抽烟喝茶,那时云雾缭绕;蓝衣秀才合扇略作沉吟,忽然脑洞大开,一转身,得意忘形地大声对“同窗”对答道:撒尿放屁,霎时雷雨交加。用词虽然粗俗不雅,让人嗤之以鼻,但是承接上联似乎又有神奇的“鬼斧神工”之妙,二生相视一笑,止不住前俯后仰。
原来这是两个卖弄文采的腐儒在斗嘴耍才,比试墨力,莫老更也跟着乐开了花,连声自说自应道:“好……好!对得老对路了,实在是高啊!……文魁……文魁呀!……哈哈哈!”莫老更乐呵着,不由自主地伸出大拇指,嘴里一个劲地大呼小叫着,忘乎所以,完全陶醉在节目的套路里。
“神经病!看个电视你嘴也不闲着,瞎咋呼个啥呀?看把你给高兴的……”一旁厨房里正张罗着晚饭的王二妮,听到客厅里又是笑又是叫的,好奇地跑出来一看究竟,原来是莫老更在“台下”自娱自乐地在表演独角戏,而且非常投入,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不得了,王二妮忍俊不禁,故作愠怒地呵斥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莫老更有如此舒朗惬意的心境和雅兴,是有源头的,财务室盗窃案的成功侦破是主要原因,毕竟困扰在他心头多日的疑惑与烦恼,随着桃花眼小喻的落网瞬间烟消云散,从心理上而言,他的确要好好放松放松一下自己郁闷已久的心情。
“烧火婆子!今的要多整几个下酒菜,一会俺去把栓子叫过来,俺哥俩今晚要好好地喝上几盅呢!”莫老更扔掉手里的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抱住他那泡满红茶的宝贝茶杯,迈着轻松的步伐,踱步到厨房门口,依偎在门框边,望着自己忙碌的能干媳妇,开心地说道。
小广东恨铁不成钢自掘坟墓身陷牢狱,桃花眼小喻被抓,胖头鬼储远志强行的“窝赃托孤”,这一连串接踵而来的打击,让我焦头烂额,身心俱疲,我甚至一度也萌生过出逃的念头。
但是,摩租公司暂时的平静,似乎尚未波及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一切若常,并没有向着坏的方向发展,这比我当初预想的情形和后果要好的多,侥幸心理的作祟,让我在度日如年惴惴不安的时光里苟延残喘着,过一天算两个半天,我几乎是掰着手指头在计算中过活。
父母殷切期盼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闪烁,那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柱,那是我备受煎熬的灵魂深处最坚韧的铠甲。
一定要设法活下去,活着就是赚到,活着就是希望,活着就是胜利!……
求人不如求己,每当遇到最困难的时刻,我总是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勉励自己,因为在我心中我坚信,长夜漫漫终究要被黎明的万丈光芒撕碎,未来的世界一定不会再有凄风苦雨,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接到莫老更共进晚餐的热情邀约,我嘴上虽然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答应了他,心里反而有些犹豫不决,莫老更王二妮两口子就像自己亲生哥嫂一样愈发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愈发让我自己过意不去,因为我的确亏欠人家太多太多,有时候情感也是一笔沉重的债务,这种心理上的负荷一样若同物质上的压力,时时让人喘不过气来,知恩偿报这是做人的原则,我常常在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好好地报答他们呀?
白吃了人家多少回呀?现在自己日子好过些了,再也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吃白食了,这样想着,我赶紧下楼,一溜小跑来到公司前面的一家小超市,大大方方地买了两**东北名酒“大泉源”,知人知性,跟随莫老更这么多年,我知道这酒是莫总的最爱。
当我急急忙忙地赶到莫老更家,一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佳肴早已摆放好了,一家人正等着我入座开宴大快朵颐呢!
“栓子老弟!把俺哥俩当外人不是?都跟你说了千百回了,俺家就是恁家,在自己家喝酒还用带酒来吗?你小子也太小瞧你哥俺了吧?”一眼瞥见我手里的两**酒,莫老更的脸就拉得老长,他没好气地“批评”我说。
“一点……小意思,不……不成敬意,就当是老弟俺孝敬俺哥的,没啥好稀罕的,四哥您可千万别往偏处想啊!……”我瞠目结舌地分辨道,傻傻地站在那,显得有些局促。
“也是,这不是你老更哥扁你,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套呢?快……快……赶紧吃饭!碗筷都给你摆放好了,你的酒你哥早已给你倒上了呢!你看……你看……菜都快凉了呢!”王二妮一边附和莫老更的话,一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把我紧邻着莫老更“按”到餐椅上。
果然我没有猜错,莫老更的餐具前“威武”地摆放着一**和我拎来的一模一样的“大泉源”白酒,莫老更喝酒就爱这口,就喜欢这味,这几乎成了他圈子内无友不知的公开秘密。
莫老更始终保持着一个很好的生活习惯,以前是就餐不说正(事),现在开公司做老板了,更是吃饭不叙“政”了,只管埋头大吃,这就是传说中的楞头喝闷酒。
但是,家长里短的闲话例外,酒过三巡,莫老更就开始调侃我起来,“哎……俺说你老弟,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三十大几的老小伙了,跟梓茹俩也耗了这么多年了,咋还不把婚事给办了呢?那山西妮子不错,你小子心里还有什么小九九啊?”莫老更说完,竟然忘了我就坐在他跟前,毫无顾忌地直接用手指镊子般夹起几粒油炸花生米,张开嘴巴,一下扔进口里。
“唉!哥您有所不知,梓茹是独女,他爸妈让她回老家招婿入赘呢!俺们正为这事犯愁着呢!”莫老更不经意的一通话,一下子说到我的心坎上了,我轻轻叹息了一声,和盘托出了原委。
“你哥俩别尽说些不开心的,赶紧吃菜呀!嫌俺王大厨的清炖湟鱼不上档次吗?难不成俺白忙乎了吗?”王二妮是个察言观色的细心女人,她见我情绪有些低落,赶紧岔开话题,把气氛重新引导到餐饮的快乐中来。
屋外寒风凛冽,一场寻常的家宴在这数九严冬的夜晚却是那么热烈,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