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白狼岭与李老汉交换物资的，是吕梁山西北麓的佛爷岭村，佛爷岭村是秦地最偏远的山区村寨之一，与紧邻的晋西茂县的任家庄接壤，二者间仅仅只有一山之隔，这座山就是李老汉赖以生存的白狼岭，晋属的任家庄和秦地的佛爷岭，可谓是一山跨两省，炊烟不同天啊！

因为地域相近，这任家庄与佛爷岭村的山民多有联姻，传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一说是，自从两地有了烟火之后，两村通婚就由来已久了。

此次挑米担油并日常简单生活用品上山的，是佛爷岭村两河沟的一对蔺姓父子，老父名援朝，儿子叫彪子，这父子俩在当地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佛爷岭人稀地薄，土地贫瘠，蔺家乃猎人世家，世代以狩猎为生。蔺援朝早年当过兵，因有从小通熟猎枪的经历 ，被特选进入军部警卫连，成为了一名百步穿杨的射击能手，脱下军装回家务农的第一年，那是一个初冬时节，一只饿极的成年雄豹，夜袭一家农人的耕牛，被闻讯赶来的蔺援朝手持猎枪，一枪击毙，蔺援朝也从此声名大震，一时间，“一枪死蔺援朝”的大名，传遍了邻近的十里八乡，山前背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常言说“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蔺援朝膝下的独种儿子彪子，更是十分了得，这个从小在山谷密林里摸爬滚打长得的娃儿，天赋异禀，但凡耳濡目染的大人们使出的什么营生的把式和招数，他一见便会，不管是混沌状况下辨识方位，抑或是观测天象判定天气，以及射击搏杀等等包括野外生存和狩猎技巧，彪子都能够做到触类旁通，烂熟于心，手到擒来，全然不是模仿，而是自然天成。

彪子的祖父，老猎人蔺家尚在世时，最喜欢这个聪明活泼的独孙，也传授了彪子一些跌打损伤的祖传草药秘方，一般而言，猎户与药农的生存技能几乎是互通的，一个猎人没有不会一些传统草药疗伤的药理常识的，同样，一个以挖草药为生的药农，多多少少也会一点使枪的技能，紧急情况下，可以壮胆护身。

彪子不爱诗书，小学未毕业就辍学了，任凭暴躁脾气的老父蔺援朝棒烂屁股，死活就是再也不肯上学了，无奈之下，蔺援朝只好听之任之，从此，父子二人以狩猎为生，辗转在吕梁山的崇山峻岭之中。

一次，父子二人在密林深处，一

不小心，误闯入了金钱豹的老巢，大豹出巢猎食去了，草丛深处是一窝嗷嗷待哺的乳崽，护犊子心切的花豹“夫妻”，嗅到人味，突然从数公里的野外狂奔而来，将蔺氏父子团团围住，事发突然，仓皇失措之际，蔺援朝和彪子赶紧拎枪抢射，然而，一切都晚了，说时迟，那时快，母豹平地蹿腾一丈多高，一个扑咬，死死撕咬住了蔺援朝准备摘枪的右臂，这边，彪子动作比他老子要快，但见他早已迅捷握枪在手，来不及瞄准，抬手就给从侧翼袭击而来的公豹迎面一枪，砰！一声枪响过后，虽说没有命中，公豹却给震撼住了，扭头逃窜，母豹也松了口，一溜烟的跑了，彪子知道，花豹“夫妇”并没有躲远，很快就会卷土重来，进行反扑，此时不赶紧冲出重围，父子俩性命堪忧啊！

彪子卯足力气，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把早已奄奄一息鲜血淋漓的蔺援朝顶在自己的背上，慌不择路地朝山下跑去……

好歹总算是躲过一劫了，然而，人兽间你死我活的决斗，带来的创伤却是惨烈的，蔺援朝的一只手臂连筋带骨，活生生被花豹锋利的牙齿给咬碎了，只剩下一张支离破碎不忍卒视的皮肉，蔺援朝彻底残废了，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独臂大侠”。

自此，蔺援朝下定决心，终生再也不狩猎了，不仅如此，就连英勇无畏的儿子蔺彪子，也在父亲的劝说下，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再也不事枪弹，不觅野兽飞禽了，父子俩改弦易辙，以种地和打零工勉强维持生计。

后来，彪子在他大舅巫喜财的极力撮合下，娶了任家庄一个刚刚丧偶的年轻媳妇，这女人当时有一个遗腹子在怀，论年龄比彪子长一岁，但毕竟二人年纪还算仿佛，样貌举止倒也过得去，刚开始，彪子还有些犟劲，死活不同意，“恁大残废了，如今这般光景，恁娘下世又早，这家里没有一个女人料侯，早晚要破败光哩！就恁爷俩这穷酸样，能有女人愿想进门，那就是恁蔺家祖上有德，烧高香了呢！”大舅巫喜财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让彪子迷糊的头脑渐渐有些清醒过来，“若不是恁大舅鹅是这任家庄说一不二的主，这小寡妇不是冲着恁还是个没有破金身童男子，打死人家，人家也不会瞅恁一眼的，别吃着五谷想六谷，吃着肥肉想碎骨，舅可告诉恁娃儿，别好歹不知，过了这家村，可就没了这家店了啊！……唉！谁

让恁是我嫡嫡亲亲的亲外甥呢？……要是换作是别个，鹅可不搭理这些个破事呢！……”大舅巫喜财的一些话，最终成就了彪子的这段差点没戏的遗忘婚姻。

婚后，彪子有了两个儿子，大儿是老婆桂芳过门后不久生下的，两年后，二儿翼欣出生了，两个乖巧伶俐的娃儿，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平添了很多温馨和快乐，平日里，蔺彪子对大儿翼欢并没有另眼相看，视同己出，嘘寒问暖，样样不逊色于一个亲生父亲，这让老婆桂芳，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夫妇二人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对行动不便的老父亲蔺援朝更是悉心照料，从无怠慢过，就这样，一家子粗茶淡饭的日子，倒也过得非常踏实开心。

这李老汉，与蔺援朝是多年的老友，十几年来，李老汉很少下山，山上所缺的生活补给，一直由蔺家父子俩提供，作为回报，李老汉也总是将一些山货，诸如什么兽皮、草药、葛根、蘑菇、麂子肉等等，不计价值，送给他们补贴家用，这种有着浓浓的深情厚谊的朴实而真挚的交易，无论刮风下雨，几乎从未间断过。

按照老惯例，每月的农历初一，就是李老汉与蔺氏父子交换物资的日子。为了避嫌，李老汉安顿好高凌峰藏身后山獐子洞后，一大清早，就起来燃起柴灶，炖了一锅麂子肉，恭候着老朋友的大驾光临哩！他知道这是蔺家父子俩最爱的一口菜，李老汉也烫好了苞谷酒，就等着和二人好好喝上一盅呢！

不一会功夫，锅里就沸腾开来，满屋子里霎时香气四溢，麂子肉早已汤滚肉烂了，闻着香气，嗷嗷嗷！麻皮嘴馋，一个劲儿地低吠着，绕着李老汉的双腿，向主子撒娇讨吃的，就像是李老汉不听话的孩子一样。

“去去去……滚一边去！客人都还没动筷子呢！这会哪就轮到你了呢？……”李老汉用脚轻轻踢了踢讨厌的麻皮，折身朝棚屋外走去。

站在院门口，李老汉扭头朝天边看了看，彤彤日头刚刚红山，李老汉屁股后面，跟着摇头摆尾的爱犬麻皮，主仆俩一头钻进棚哨里，李老汉居高临下，抬手齐眉，眺望山下，山里人起得早，蔺氏父子又都是勤快的庄稼人，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寻思着，同往常一样，这爷俩应该在太阳黑子蹿上一杆子长时，就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俩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