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南回来的第二天早晨,陆绍阳的烧仍没有退。
他一直说只是一点低烧,一会儿就能好。可顾笛却感觉,他整个人比昨晚还要苍白疲乏。这回她没管他想怎样,软硬兼施把人拖进了附近的医院。
医生撕开陆绍阳腰侧的纱布,端详了小会儿,问他:“你这伤口前段时间感染了吧?”
陆绍阳望了眼身旁的顾笛,意料之中迎上一个不容欺骗的肃穆眼神。他心知再瞒毫无意义,有些无奈地向医生点了点头。
“具体什么时候?”
“差不多前一个多礼拜吧。”
“住院了没?”
他犹豫了片刻,承认:“住了。”
“你在哪儿住的院?”
“云南,瑞丽那边。”
医生讶异,“瑞丽?你这干什么的,跑到边境去?”
“哦......我是刑警,去出任务的。”
医生表示了解,轻叹声道:“你们这个职业是不容易。前段时间我们院收了一个病人,也是你们警察,干缉毒的,说是被毒贩报复出的车祸,九死一生啊。”
顾笛浑身一凛,听见那医生继续说:“我很尊敬你们的,毕竟没有你们的付出,咱们社会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医生开了单子让顾笛带陆绍阳去做个常规化验。
顾笛一路没说话,任凭陆绍阳怎么强装精神逗她,都没说话。血常规很快就能拿到结果,他们拿着报告单回了医生办公室,医生圈了几个数据,表示白细胞依然高,伤口的感染仍没好全。
顾笛眉头皱起,问:“那还要再住院吗?”
“这倒不需要。”医生道,“我看他身体应该很好的,按常理来说这个伤口不至于感染这么长时间,估计还是休息严重不足。”
医生说着开了些药单,“挂几天水,消炎药带着吃。最重要的,近期一定不能劳累。”
他站起身,行至一旁的诊疗床旁,又向着陆绍阳道:“你先过来,我给你换个药。”
陆绍阳点点头应了声,走去在床上坐下,医生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他的伤口消了毒。其时伤口已经在愈合,碘伏沾上早已没了受伤之处的那种痛感,只是身体太乏力,他仍是微微地皱了下眉。
医生将干净的纱布贴好,收起用具。
“好了,后面几天可以自己在家换药,但一定要勤换。”
两人道了谢,顾笛把陆绍阳搀到输液室,找了个空座让他坐下。
她面色依旧不太好,语气有些复杂,“你在这儿休息会儿,我去付钱拿药。”
陆绍阳这会儿体温烧高了些,头晕得厉害。他没力气强撑了,应了声,而后倚坐在座椅上,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顾笛跑前跑后忙了一通,待护士给陆绍阳输上药水,很快,他便昏沉地倚着座椅睡了过去。
输液室的座椅并不舒服,坚硬的椅背总会硌着人的背脊。即使在睡梦中,陆绍阳每隔小会儿便不安稳地伸动下身体,企图找到一个舒服些的体位。
顾笛见状,便伸出手,柔缓地让他依偎在自己的颈侧。
似乎是终于寻觅到一个舒适且心安的位置,他不再动了,安静的像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一旦卸下了平日的伪装,陆绍阳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平凡人。他会生病、会疲惫、会脆弱、会有悲欢。
顾笛微微侧眸,静默地凝视着他。
片刻的时间,她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浮现出很多的画面。
她似乎看见他奋不顾身地与伤害悦然的罪犯搏斗,她似乎看见那把锋利的刀刃剜入他的血肉,她似乎看见他酒后酩酊的疯态,她似乎看见他孤独地躺在那间遥远的病房,她似乎看见陆永轩一巴掌刷上他带着伤的、疲惫不堪的身躯。
她似乎又听见他说——只要你们能好,我陆绍阳贱命一条,什么都给你们。
其实,刚刚在得知陆绍阳欺骗了自己的时候,顾笛是真的生气了,气他的强撑、气他的不自惜、气他的不坦诚。可现在,她只觉得心痛到无已复加。
有晶莹的液体自眼底涌出,她轻缓地握住他此刻微凉的手掌,以指腹细细地摩挲。
“傻瓜。”她柔声嗔怪,“傻死了。”
顾笛不着痕迹地一笑,微微垂首,轻吻落在陆绍阳浮着细汗的额角。
“不过没事了。我在呢,我来你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