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多日不见的暖阳露头,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傅诗和大发慈悲,放了姜好一天假,准许她今天可以自由安排。姜好如获大赦,第一件事就是睡到自然醒。
老姜倒是一贯的作风,吃了早饭就又跑回学校,一头扎进实验室搞科研。
起床后发现家里没人,姜好同学简直像放出笼的小鸟,自由自在,心情愉悦得就差起飞了。
先从房里搬出大提琴,在阳台上支起乐谱架,准备练习元旦汇演的曲目。
很久没碰琴,手有点生,连着拉错好几个音。她皱眉,往前翻了几页,换了一首相对简单的。拉了一会,手感渐渐找回来,动作逐渐变得流畅,不像方才那么生硬。又翻回到前面练习的那页,低缓的音符从手中流淌,开始渐入佳境。
等练到自己满意,已经中午了。
收好琴具,她走进房间找钱包准备下楼吃饭,看见床头上的手机,拿起来想看看时间。没想到手机电量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
她又翻出充电线,插上电源。等待的功夫,姜好还抽空去书房挑了本小说,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顺便在回房间的路上打开电视。
手机冲进电量,刚开机就有一条信息进来—
【姜好,我是许承昶,这是我的新手机号。如果收到了,记得回复一下。】
她想起来,是昨天那串陌生号码。
原来两个电话都是他打的。
姜好连忙编辑短信:我收到了。不好意思,昨天看见你打来电话,没来得及回你。
那边很快回复:嗯嗯,你收到就好。
接着又发来一条:新学校还适应吗?一中压力很大吧。
姜好:还在适应。目前都挺好的,不过下个月就要期末考,还是挺担心的。
许承昶:别有太大压力,你肯定没有问题的。我相信你。
就像以前在班里一样,两人随意聊了几句,都是关于学习上的。能和许承昶保持联系,姜好还是挺开心的。
学业上的压力她不会主动对别人提起,别人问起来一般就说还行,负面情绪大多时候都选择自我默默消化。
傅诗和不喜欢女生哭哭啼啼诉苦,认为这是弱者的表现,姜好小时候是不敢说,大了以后是觉得没必要。成绩不理想,无非是自己努力不够,或者是能力不足,自己的问题又能怪罪谁?
她一直觉得自己从小就在高压力、高要求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应对课业的压力不说游刃有余,但也算得上经验老到。只是,高压锅运作时间久了,也得通阀门出气,何况是人。
许承昶脾气温和,待人包容,不止是姜好,班上许多同学有事都爱和他分享,找他商量。
放下电话,想了想,去厨房烧水泡了杯泡面,吃完又坐回到书桌前,找出张卷子做起来。
写完剩下的作业,姜好看看时间,下午两点一刻。外头太阳还挂着,她换了件白色的棉服,拿上钱包和手机出门。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新华书店里人非常多,各个书架前都站着三三两两看书的人。县城的书店里,周末也常常人满为患,不过来看书的大多都是中小学生。
姜好发现这里看书的很多都是打扮时髦的大学生和上班族,也有不少头发花白的老人。老姜常和她说,大城市竞争激烈,资源有限,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不及时更新知识储备,拓展自己的眼界,很容易就会被淘汰。
还有一年她就要参加高考,即将迈入大学。大学不是终点,而是意味着能见识到更多优秀的人,参与更高平台的竞争,拥有更多人生的可能性,那是另一个起点。
姜好很清楚这一点,并且充满期待。
她逛了几圈,先挑了两本复习资料,又去买了本最新的雅思真题试卷,再转回人文图书区,选了几本喜欢的小说。
从书店出来,太阳已经西斜,天边泛着淡淡的赤黄霞光。
手机显示刚刚收到傅诗和的短信:【我和老姜晚上都有安排,晚饭自行解决,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6点前自觉回家。记住不要耍小聪明,我会查岗。】
姜好坐上公交车,心说:不是今天让我自由安排的吗?再说,我晚上不回家还能去哪………
说得好像她真是玩物丧志,禁不住诱惑的人一样。
姜好气鼓鼓地转头望向窗外,心情有点烦躁。前面路口恰是红灯,车子停在原地,她目光一转,视线瞬间聚集。
公交车停靠的正对面,有一辆黑亮亮的机车,车身宽大,线条锋利,安安静静横靠于角落,低调不羁,而又很有压迫感。
姜好一瞬不瞬地注视,心跳得很快。
会不会是……
昨晚太黑,她瞧的不是很清楚。眼前这辆和那辆,颜色很像,轮廓很像,造型很像,最重要的是,气质也很像。
这时车子启动,缓缓前驶。开出好远才等到下一个车站停靠点,姜好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下了车。
沿街按原路奔回,姜好双手扶膝,躬着腰半蹲在机车旁,上气不接下气。
歇了一会儿,总算是顺过气息。她这才起身张望,边上两家店铺是烟酒行和小饭馆,中间是一家网吧,她有些犹豫。
正打算先进烟酒行找找试试,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顺着声音转头,就望见刚从小饭馆出来的盛达。他手里拎着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打包的餐盒。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盛达惊喜地说道。
“好巧啊。”
附近传来不大不小的响动,隐约能听到男女争吵的声音。
他又问:“你在这干什么?”
“我刚从书店买书出来。”她低头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转念一想,试探道:“你是给谁带吃的吗?”
盛达挠挠头,笑了一下:“出来给里面几个大爷带点饭,大半天都没吃东西。”
“哦,是班上的同学吗?”
“对!文武,铭子他们几个。”他说,“今天老陆也在。”
姜好翘了一下嘴角。没看错,真是他的车。
盛达不明所以,只觉得她弯月般的眼睛很亮,像淬了星子。
于是他下意识说:“你要进去看看吗?”
姜好愣了下,余光越过他,往背后的网吧望了眼,“我还是不进去吧,你们别玩太晚,注意身体啊。”
连饭都顾不上吃,看来正在兴头上,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反正,自己已经确认他在这里。
姜好看了一眼边上的黑色机车,勾勾唇,眉梢眼角浸着笑意,抬脚离开。
她打算从前面十字路口穿过斑马线,回到书店门口乘公交,离网吧不远处有个拐角小巷,经过的时候,里头有争执的声音传出。
是一男一女,听着大概是感情问题,姜好不甚在意,刚想继续往前走,蓦的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她停住脚步。
“叮—”烟酒行的感应门自动滑开,有个高个男生走出来,连帽卫衣,手里捏着包烟,面容清淡。
他撕开封盒,点了根烟,入冬后天色暗得很快,不久前还是落日余晖,此刻街边光影交错,已然华灯初上。
冽冽北风卷土归来,裹着南方的湿冷直往骨头缝里钻,气温骤然下降。重重吸了两口扔在地上,碾灭烟头。他转身推开网吧的金属门。
逼仄小巷里站着两个人,年纪都挺轻。女生妆有点浓,褐色长卷发披肩,粉色呢外套下是一条紧身小短裙,露出白皙细长的小腿,很是精致漂亮。相较之下,男生相貌并不出众,唯一惹人注意的则是他那一头火红的头发。就像顶着捧鸡冠花,实在显眼。
女生像是在生气,态度很不友好:“我们俩都分手了,你管我喜欢谁?”
“你说分手就分手?”红毛说,“我可没同意。”
女生翻了翻眼。
“你有劲没劲!都说了几遍,我他妈不喜欢你,从来就没喜欢过。”
“我喜欢你就够了。”红毛无所谓道,有些无赖,“你不喜欢当初不也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女生彻底失去耐心,语气加重:“你这么死皮赖脸非缠着不放,贱不贱啊?”
红毛眼神微寒,脸部肌肉抖了抖,嘲讽道:“你也知道上赶着倒贴很贱啊,你他妈天天去舔陆霁晨的冷屁股,还不是更贱!”
“啪—”
女生扬手扇了红毛一巴掌,“你放屁。”
红毛咬了咬腮帮子,讥笑一声:“怎么,戳到你痛处生气了?我说你犯贱说错了吗?”他冷冷看着女生,嘴上毫不客气,一字一句道:“周宁,我告诉你,你他妈就是—贱!”
“啪—”
女生又扇了一巴掌,不够解恨,又伸脚,狠狠踹了红毛的膝盖。
红毛被高跟鞋尖头刺到,猛地一趔趄,有些站不稳。接连着被女人打,他脾气瞬间就上来。
红着眼朝女生逼近:“你他妈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吧。”
***
盛达坐回到机子前,屏幕里的游戏页面显示已经下线,他也不急,眼前似乎却还是姜好的笑颜,有点恍惚。
“盛达,发什么呆,快点上线啊。”房子斌快速嚼了一大口米饭,边催促道。“你干嘛呢,买个饭去这么久。”
“在门口遇见个同学。”
陆霁晨掏着口袋穿过走道,对面多了不少人,窄窄的过道明显拥挤许多,他擦着房子斌的后背回到座位,桌上摆着两盒快餐,他打开随意扫了眼,又合上。闲闲倚靠在椅背,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火机,他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房子斌余光睇了他一眼,又接着问:“谁啊?”
“姜好。”
火机关开清脆的声音突然停了。
“姜好?她在门口吗?这么巧!”房子斌惊讶道,“你也不告我一声,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多好啊。”
“我没想到这茬,就问了她要不要进来,她好像赶时间回家,我就没有再问。”盛达也有些懊悔。
“瞧瞧你,不会做人了吧。”房子斌眼睛从镜框上方看人,伸出食指,老气横秋作教育家状。一偏头,边上的位置空了。
“哎哎哎!老陆,你去哪儿啊,怎么抛弃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