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木青青在中学门口下了大巴车，穿过熟悉的巷子，就看见老人坐在门口，手边放了个大白菜，根部带着泥土，看样子是刚从地里摘回来的。

刚下过雨，院角积了一滩水，木青青小心的绕了过去。她小时候调皮，遇到这种水坑都是直接跳过去的，但是有次不小心打滑，后脑勺直接摔到地上，从此再也不敢了。

“回来了！”外婆有些惊喜地站起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不知道现在菜市场还有没有菜。”

说着她拍拍手上的泥，就要解身上穿的围裙。

“外婆，不用了。”木青青几步跨上台阶，再把行李箱拽上来，里面装了不少书和寒假作业，沉得很。

“哦，你等会要回去吧。”外婆有些失落，“回去也好，空了再过来玩。”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了，明天再回去。”她揽着外婆的胳膊，“不用去买菜了，家里不是杀了猪嘛，那么多肉，难不成还不够我吃的啊。”

阴沉的天又渐渐飘起细雨来，菜市场在街口，从这走过去，以外婆的脚程，至少要二十分钟。木青青舍不得让老人这么辛苦，大冬天也怪冷的。

“好。”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外婆也不再坚持，“等会外婆给你炖排骨。”

老的白菜叶本来是拿来喂猪的，但外婆家就养了一条，腊月初就杀了，新的猪崽要等到年后去了，这会圈里还是空的。

不过这也不会浪费，可以留着喂鸭子。这边靠河，外婆没养鸡，为了找点事做，养了几只鸭子，每天早上放出去，等天黑了就自己回来了。每天只需要准备点吃的，算不上费事。

以前外公在的时候还养了两箱蜜蜂，就在大门的两边，木青青被蛰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想想蜂蜜的香甜，也值了。

“外婆我给你烧火啊。”木青青在灶前的板凳上坐下，熟练地找出打火机点燃干稻草引火。

“好，你把火烧大点，我去取排骨。”外婆在锅里掺上两瓢水，盖上锅盖。

南方的冬天温度再低也不会到零下，在没有冰箱的情况下，新鲜的猪肉都会用盐腌了挂在房梁上，这就是所谓的“风吹肉”，保存得当可以吃到明年春天。

直接挂在灶眼上方的就是香肠和腊肉，木青青看了一眼，香肠还没有被完全熏黑，摸上去是偏软的手感，说明还没熏好，这会是吃不成了。

腌过的排骨和肉用温热的水洗过三遍，然后排骨被剁碎下锅，肥瘦相间的肉整块放下去，一起煮上十来分钟，再把肉单独夹起来。

趁着这个时间，外婆又去削了两个萝卜，农村的冬天，吃来吃去也就这几样——白菜，萝卜，冬瓜，南瓜。

“好香啊。”锅里不断地飘出肉香，混合着烟火气，勾动了木青青肚里的馋虫。

萝卜不用炖太久，筷子能轻松拆穿就说明已经熟了。揭开锅盖，乘了满满一盆。

再切好肉片炒莲白，很简单的一菜一汤，却让人满足不已。

“外婆，那我先走了啊，你穿厚点不要感冒了。”木青青理了理老人的衣摆，不放心地叮嘱，“下雨了出门就走慢一点，不要摔了，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啊。”

“知道了，空了来耍。”老人一直把人送到了街口，明明知道过几天就能再见，但还是十分不舍。

进入腊月以后，路旁的商店已经有了十足的年味，摆满了红色的灯笼还有春联，鞭炮更是成箱地放在外面。

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平常不容易见到的人在等待，木青青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闺女回来了。”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伴随着这个声音，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出来。

“爸。”木青青努力眨巴着眼睛，不想让人看出异样。

“走累了没。”身材瘦削的男人放下手上的抹布，走到院子里把女儿的行李箱和书包都接了过去，朝着楼上喊了一声：“儿子，你姐姐回来了。”

“学校食堂不好吃吗？你都瘦了。”木爸爸摸摸她的头发，“家里杀了猪，回来多吃点长点肉。”

“我没瘦，我这是长高了，不信你问问妈。”木青青摇摇头，木妈妈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是长高了，也瘦了。考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学？”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楼上有瓜子花生。”

“对了，我兜里还有。”听到这，木爸爸从外套荷包里抓出一把瓜子，示意她伸手。

“我觉得还行，二月九号开学，老师说考试成绩到时候会寄过来。”木青青很久没嗑过瓜子了，伸手从爸爸手心抓了一把，是熟悉的五香味。

她复习了那么久，考试的时候状态也不错，虽然没有对答案，但是感觉并不差。主要是她是年级第一，找别人对答案也没有太大的参考性。

“姐！”木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木青青。

“长高了。”木青青摸摸他的头，“奶奶呢？”

“在楼上看电视。”木顺放开她，“楼上有红薯干，爸爸买的！”

木爸爸是个木匠，常年在外面工地打工，省外的工资要高一些，他每年只有过年这段时间在家，家里的春联和年货都是等他回来才置办的。

虽然木顺还没有停药，家里经济不宽裕，但是年还是一样要过的。

“郑老师说年级前十学校要发奖学金。”木青青没有说六校联考的奖励，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考到多少名，怕让大家失望，干脆就先不提了。

“真的吗？发多少啊？直接打卡上吗？”木青青的成绩稳定，从来没下过年级第一，不出意外这奖学金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年级第一是一千，没说怎么发，可能开学才会给吧。”她也不清楚流程。

一千块对于他们家来说不算少了，大家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看姐姐都要拿奖学金了，你也要加油啊。”木爸爸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鼓励他向姐姐学习。

“我以后也要拿奖学金！”木顺握了握拳头，发誓要像姐姐一样厉害。

“就是要这样。”木顺的话让大家笑出了声，锅里还煮着东西，木妈妈说完又回了厨房。

奶奶坐在楼上客厅的椅子上，她每年到了冬天腿脚就不太好，都是年轻时操劳落下的病根，所以刚才没下来。

“我们买冰箱了啊？”木青青上楼，看见客厅门口的大家伙有些意外，她上次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上个星期杀猪买的。”木爸爸把行李箱放到旁边，“你妈说风吹肉吃多了不好，还是要吃点新鲜的。”

说着木爸爸把冰箱的急冻室打开给她看，里面满满的都是肉和剁成块的骨头。

茶几上的果盘里放了花生瓜子和红薯干，木青青把没吃完的瓜子放了回去。比起这个，她还是更喜欢吃红薯干。

这种红薯干是完全没有水分的，咬下去咯嘣脆，带了红薯最原始的甜味，没有任何添加剂。

奶奶牙齿掉得只剩几颗，也拿了红薯干慢慢磨着，时不时抬头看看电视，一副有滋有味的样子。

“作业写完了吗？”木青青对电视没有兴趣，吃完一把红薯干就拿了练习册出来，顺便带上一旁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的木顺。

“还没有，我把这集看完再写嘛。”木顺可怜兮兮地央求，“只有十分钟了。”

“十分钟哈。”木青青点头答应，自己搬着凳子去了阳台。

隔壁的卧室里有一张小书桌，那是木爸爸亲手为她做的。可惜是比着她八岁身高来的，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太矮了。

十分钟过后，木顺也拿着寒假生活，端根小板凳出来了，走之前还贴心地替奶奶把电视调到新的频道上。

“吃饭了！”楼下的喊声惊醒了沉浸在作业世界的姐弟二人。

“来了！”木青青应了一声，直接把书合上，也没有收拾，等会还要再用的，“奶奶吃饭了。”

老人家看着电视又打起了瞌睡，木青青把她喊醒后又说了一遍。

“我们二十五吃团年饭。”按照这边的习俗，从腊月二十到正月十五，基本上都是走家串户的时节，为了避免撞日子，大家都会提前商量好各家吃团年饭的时间。

“哦。”木青青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吃团年饭。

准确来说是不喜欢自家办团年宴，这代表着她又要从头天晚上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想想都累。

不过习俗如此，她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人多才叫过年嘛。

瓜子花生又重新买了一批，家里的卫生也全部打扫了一遍。门背后，天花板，阳台外侧的瓷砖，一家人忙活了半天，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厨房经过整年烟熏的窗户在换过两次水后也勉强恢复了本来的面貌，窗明几净的样子看上去让人感觉心情都好了几分。

虽然过得充实，但木青青还是惦记着镇上邮局的电话。这几天，应该就要出成绩了。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在邮局电话响起之前，郑老师的电话先一步打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