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汐从余若安那处讨得一个香包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去,留下余若安一人在宫内用午膳。
宫内的膳食自然是绝好的,六人坐的木桌子竟是连摆菜都摆不下,这还是国丧期间消减下来的菜色。都是些素食。
杏雨站在余若安身侧替她步菜,银筷子上边还刻了凤羽的样式。
余若安对于吃食一向是不怎么上心的,看着满桌的午膳,微皱了眉头,偏过头示意道:“日后坤宁宫的饭菜一律两菜一汤一饭。”
“是。”杏雨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主子这般清简的,哦,还有江都宫的那位也是这样。
想着江都宫的那位,门外棉雾刚好传来的传报声:“楚桓王携及丞相府公子到。”
用膳的地方在东暖阁,来请安的地方在正堂。
余若安应声站起身,朝着正厅大步走去,幸好她的裙摆宽松,让她的步调得以舒展。
“太后娘娘与国舅的关系可真的是好。”杏雨跟在余若安的后边,余若安不喜后边的人跟着多,早前说了平日无事只让杏雨在旁就好。
太后不若皇后,清闲职位,皇宫内明面上可是辈分最高,她说的话就算是出了些规矩,大家也都是听的。
余若安听了杏雨的话回头看她,抿唇略紧张。
杏雨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余家老太君过来时,太后娘娘在御花园里赏花,余家儿郎过来时,膳食都不用,所以奴婢才如此觉得。”
手臂垂下,放在身侧,余若安目光失去了好些光泽,没有焦距的望向不知明的地方,与弟弟疏远这些年,她终是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她虽与余希颜是同母同父所出,看似都是余家嫡长,其中却是大有不同,早年没有母亲抚养的孩子也就没有人为之谋出路,她做事不能出错不能让主母周氏有能怪罪的地方,更不能惹祖母不喜。
而余希颜他是丞相府里唯一的男丁,幼时他还没有那么被宝贝,直至他们都大了,丞相府后只相继出了两位妹妹,他便是立在丞相府心尖上的人,周氏将他视作亲子,就连祖母一向不与人亲近的都会时常叨念关怀两句。
周氏不喜她样样拔尖掩盖了二妹妹的风头,更不喜她与余希颜走得近。余若安不想周氏因为她的缘故不喜欢余希颜,便疏远了余希颜。在入宫之前,她连话都已经有好长时候不与余希颜说了。直至他送轿时她才发现弟弟长得那般高了。
“太后娘娘?”杏雨轻唤了失了神的余若安,余若安的眉头皱得很紧。
一片边缘焦黄的叶子飘落了下来,掠过余若安的额头,她才忽然回过神来。“我与家弟关系不过尔尔。”
杏雨吓得发抖,一下子跪在地上:“是奴婢失言了,请太后娘娘勿怪罪。”
“起来吧。”见着杏雨因为着她一句话吓成这般,余若安弯下腰扶起她,背过身,朝着正堂走去。
温冉棠择了一处离主位较远的位置安安份份的坐了下来,楚桓目不斜视手里捻着茶盏,余希颜的神情就复杂多了。
说是秋干气燥,这些日子却是连着下雨,方才还明亮的天,忽然飘来了几朵灰云,絮絮地就下起了雨。
一时雨声成了正堂里仅能听得到的声音,直至温冉棠无聊地都差点打起了哈欠,外边的廊间才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三人皆站起身,预备着行礼。
抬眸定睛间,触及余若安,素衣乌丝,妆饰简朴仍掩不了她倾国之色,唇似春日落樱湿润,唇角勾起恰好的弧度。她一双眸子寡淡如暮秋,里边盛不进一缕光,即便是在浅笑,眸里一如深潭,掀不起一缕波澜。惟有望及到余希颜的时候,里边会多一些温情。
温冉棠这时忽然有些明白余希颜那厮为何会觉得如此伤愁了,美人宫锁。
“不知太后娘娘在宫中过的可好?”余希颜行过礼后便低下了头,视线望着地上金丝绣凤红绒毯。
虽望不及他的神情,但语气里少不了关怀之意。余希颜虽是被众星捧月,却也因此受了不少重压,让年少稚气的他总是一副规矩居上刻板模样。
楚桓对着这一句犹为上心,眸直望着余若安,侧耳等着她的回复。
“宫中诸事都好,倒是你,已经到了年纪了,过些日子是否要参加科考?”余若安因着他的关切心上一暖,记得幼年时他们的关系便好。
带着软嫩婴儿肥的余希颜穿着与雪色相背的赤红色锦裳,捏着大两岁姐姐的袖边,奶音唤姐姐,他总是这样跟在她的身后。只可惜时光不复,朝花易逝,如今她远远瞧上家弟一眼竟已觉得知足了。
是谈家常,两旁宫女一并让退下了,他们入了坐。
楚桓缄默待在一旁,极尽礼束,微笑没有一丝不耐。到底是有些能耐的人,身为质子到他国这么多年,若是轮了旁人,早就愁思哀尽人去了,哪里能像他这样气定神闲。
与余若安不带情绪没有意义的回答截然相反,余希颜念着在场的一位是自己的嫡亲姐姐,一位是敬重的先生,还有一位又是一直以来的挚友,说起话来就不如方才有宫里的人那般谨慎了。
他瞬间周身顿住,拧住剑眉:“回太后,自然是要去考的。纵然是不能指着荫封入仕那等让自己规避于爹亲长戚福荫的作为。”声音里参杂着不轻不浅的唾弃。若是有学识,如何需得靠祖上的权势。
荫封入仕,达官子弟无需科考便可入朝为官。他们出生高门,养尊处优,大多无才且无德行,生得都是朝廷的蛀虫。
左边坐着的温冉棠听了这话抬眉,不语,目光望向别处。
还好余希颜接下来说了其他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外祖前些年出征前就说要我去考,若是我考不上,他还说要到府上来揍我哩。昨日里寄来了一封书信,上边说外祖到来年春初的时候就要从大漠那边归来了,可是巧,那时刚好科考结束。”
余希颜口中的外祖,余若安是既陌生亦熟悉的。余希颜幼时习武皆是在外祖那处请教的,他傍晚归家时,总会讲与外祖之间的事。
说及外祖顾湘侯,那可是前朝起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虽说战功盈满,却因着怕先皇猜忌,早早地辞了官交了兵符,从未手中留有实权。所以空有名望,远不如如今的余丞相余白间。
近年来边关战事繁多,朝中上下竟找不出一个贤臣能胜任去抚平的。
故而重新召回了他,且封为顾湘侯。令其则日出发去大漠。
顾湘同丞相府在余若安他们生母逝世之后就没有多少联系了,余白间这个女婿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宴席上见了面皆如同陌生人。
余若安从未与外祖说过多少话,也不知外祖待这些事物的态度,只是见着余希颜谈及外祖的模样,她心中也是增上亲近的。
她沉默着,含笑听着余希颜说,自己微张了口,却不知可以回复什么,只得又掩下口。她在别人面前,从不彰显情绪,却不想连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自讽地苦笑了一声。
见了姐姐在宫中一切都好,余希颜虽仍是皱着眉,但板了半天的脸终于柔和了许多,先温冉棠一步进了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