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群被驱赶走了之后,虞折烟瞧着他满怀的花,醋意十足的说,“风流倜傥的顾大少爷,对这些果然是熟稔。”
冬琅见她手里也塞满了东西,忍不住回嘲道:“你也是招蜂引蝶的人,咱们不分伯仲,谁也莫嘲笑谁。”
两个人不由得相视一笑,漫天的大雪中,虞折烟顺着他的脚步,慢慢的走着。
伴随着不断的炮竹声,他们这些人踩着一尺厚的雪,慢慢的走着。
恍惚间,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中年人扑通一声摔倒在雪地里,久久没有动弹。
看守的侍卫拿起鞭子就走了过去,上去便毫不怜悯甩了两鞭子,可那几乎埋在雪地里的人半晌也没有分毫的反应。
那侍卫将他翻了过来,仔细的瞧了一眼,骂骂咧咧的道:“又是一个痨病死了的,真是晦气。”
他们不过走了十几日的工夫,死了的人已经有一半了。因为都是有罪之人,便是病了也不会有人给找大夫,只由着自生自灭。
很快负责押送的校尉便走了过来,瞧也为瞧,只吩咐两个侍卫将人拉到城外埋了。
如今大雪封山,连地也被冻上了,哪里埋的了,只怕是找个没人的地方随手一丢便是了。
因为这样的场景瞧得多了,虞折烟的心已经麻木了。
冬琅瞧她脸色阴郁,便将刚才他的来的那些花一枝一枝的收拾好,慢慢的递给了她。
虞折烟笑着接过,扭头间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一口凉气呛在喉咙里,她猛地咳嗽了起来。
见她咳的厉害,冬琅停下脚步忙帮她拍着背。就在这时,一抹鲜红的血从她的嘴里吐出来,落在白色的雪上。
冬琅的手顿时僵在了她的背上,目光里满是错愕。
皇宫中,即便是除夕夜,也没有丝毫的喜庆。
顾映莲卸下脂粉钗环,披散长发,站在门前瞧着宫外百姓家里燃着的烟花,那热闹的声音仿佛能透过红砖绿瓦,传到深宫里来。
恍惚间,封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伸手见他揽入怀中,“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东西,瞧着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我原是不喜欢这些俗物的,不过这些确实冬琅最喜欢的,以前在承国公府里,每年父亲便专门用商船从江南采购烟花回来,只供他玩乐。”
封凰的眼底蔓延出一丝的冷然,即便顾玠犯了这样大的罪,却还是将他看做骨肉至亲。
“他自小便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去了那样的地方受苦,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要残忍。”顾映莲的眼睛里满是惋惜。
他眼底有一丝的复杂,淡淡道:“您留下他的性命群臣亦是十分的不满,朝中的大臣皆上书请旨,说您袒护于他。”
就在这时,王恳从外面进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道:“太后娘娘,皇上一直哭闹,许是一直没见到太后娘娘,心里不高兴。”
顾映莲这才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然后对封凰道:“一会子你也出宫回府罢,明日大臣们还要入宫给皇上请安,若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的,终究是不好。。”
封凰放开了她,只淡淡的说,“微臣告退。”
宫中的甬道上挂满了八角的宫灯,那上面坠着的流苏被风吹得凌乱,往来的宫女和太监们瞧见了封凰,皆跪下请安。
他身上的银狐披风似乎在风中沾染了一层霜,冷的无法让人直视。
就在甬道转交的时候,一个宫女猛地从一个低矮的门上钻了出来,不曾想眼前有人经过,一下子竟然迎头撞上了。
她跑得很急,用的力气也很大,封凰一下子被她撞的往后退了半步,而她也摔倒在了地上。
那宫女吓得忙抬起头来,见了封凰更是脸色惨白,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给南璟王殿下请安。”
封凰接着光,隐隐的瞧见了她的面容,她的脸颊上隐隐的有几个巴掌印子,只是她那双似水的眸子,像极了一个人。
就是因为那一点点的像,竟让他的心里一阵苦涩。
他伸手捏住了那宫女的下巴,慢慢的将她的脸给抬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瞧见封凰的面容,竟也不觉得怕了,几乎是丢了魂一样的将自己的名字给说了出来,“奴婢家里的乳名叫怜烟,在宫中嬷嬷子赐名,改成了烟儿。”
“不但连眼睛像,连名字也那般的相像,只可惜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封凰冰冷的手指从她的脸颊上收回,“你的脸怎么了?”
那烟儿听到这话顿时哭了出来,“奴婢原是珍宝司里的宫女,因王恳公公说要送些承国公府的旧物过去摆在太后娘娘的寝宫,谁知竟拿错了东西。”
封凰这才瞧见刚才撞在一起的时候,她身上跌出来的东西,便随手捡了起来,只打开一瞧,顿觉心口一阵凉意。
竟是虞折烟的画像,那上面还有顾玠的宝印,想必这便是顾玠当初惊鸿一瞥之后,画出来的那张画,
画中的女子站在姻缘树下,手里捏着红绸,欲要往上扔。
这上面的虞折烟巧笑嫣然,眉眼间皆是天真浪漫,有着未出阁女子的青涩和纯粹。
原来这宫女是刚刚入宫的,不知道画中的女子是何人,只觉得好看便挑拣了出来,没想到竟酿成了祸事。
封凰的声音里带着暗哑,“他们叫你如何处置这东西?”
烟儿抹了一把眼泪,哭道:“王恳公公只让奴婢将它拿回去烧了。”
“给本王处置罢。”封凰慢慢的将那幅画给卷好,然后不待她答应,便将身上的汗巾帕子递给了她。
“既然生了这样漂亮的眼睛,便不能再哭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开,长长的甬道上,他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寂。
封凰刚踏出宫门,却听见宫内的钟被人敲着,竟是除夕已过。
此时朝中的大臣们的马车已经渐渐的停在了宫门外,只等着时辰到了,进宫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很来封凰就回到了府邸里,府里的小厮也已经睡下了,看门的老头也正打着瞌睡。
他径直的走到的陌殊的屋子里,却见里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孩童的哭声。
待他掀开门帘走进去,却见嬷嬷正抱着陌殊在屋子里转,一边轻声细语的哄着,那孩子才委屈巴巴眨着眼睛,却不再啼哭了。
那嬷嬷见封凰进来了,忙对陌殊道:“快给你父王拜年。”
陌殊歪了歪小嘴,却死活不肯说一个字。
“这孩子又快满岁了,如今连爹这个字都说不出来,看来奴婢要好生教他才是。”嬷嬷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十分不愿意和封凰亲近。
封凰的目光复杂,自己的骨肉竟不肯叫自己,反倒叫顾玠一声“爹”可真是讽刺至极。
他将手里的画挂在墙上,原本还红着眼睛,泫然欲泣的陌殊竟咯咯的笑了起来,小手指着虞折烟的画,叫着,“娘——”
淮城的家家户户传来的爆竹和烟花声越发的多,可冬琅却没有半分的心思去欣赏。
因为虞折烟病倒了,那些看押的士兵也有些急了,毕竟他们中的有些人可是拿了封凰的真金白银的,要一路上照拂虞折烟的。
那校尉只从淮城里请了一个大夫来,那大夫捂着嘴,满脸嫌弃的诊完脉,便摇了摇头。
“她这是痨病,治不好了。”大夫慢慢的摇了摇头,“我瞧着还是尽快将她打发上路罢,还少受些罪。”
这沾染上痨病的人,便是用极好的药,也是九死一生,如今在流放的路上,他们的命不过是如蝼蚁一般,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听到这话,顾玠顿时脸色大变,一下子脾气上来,不管不顾起来,只伸手将那大夫提了起来,“你这庸医胡说什么,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胡言乱语。”
大夫吓得早已是魂不附体,却见他眼睛通红,如凶神恶煞一般,便赶忙向身边的士兵求助。
那士兵也生怕他杀人,几个人便过来拉他。可他的力气太大,几个人都拉不开他,那大夫吓得脸色惨白的,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见虞折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痛苦的喊了一声,“冬琅。”
原本还狂躁的如同猛兽一样的男人一下子定住了,放下那大夫,忙走到她的身边来。
虞折烟声音暗哑,有些孱弱的咳嗽了几声,“留着我也是无益处,若是传染给了你我便是死也不安生了,你只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冬琅的眼底似有湿意划过,生怕她瞧见了难过,只硬生生的将泪给憋了回去,“莫要听这庸医的胡话,便是背,我也要将你背到岭南去。”
他的声音里满是深情,屋内的人无不感动。
连那险些没命的老头脸上的怒容也渐渐的散去,只悻悻的说道:“所幸的是姑娘身上的病也不算太重,瞧着你们走路,也不便熬药,我只开些药丸出来,每日咳得厉害的时候便吃些,其他的便生死有命了。”
听到这话,顾玠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若老先生能治好我娘子的病,来日定会给您做牛做马。”
那老大夫不认识顾玠,可那几个侍卫却是知晓的。他是什么样的人物,便是刀架脖子上也不会眨眼的人,没想到今日竟为了一个女人,给一个大夫跪下。
虞折烟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原来冬琅竟这样的傻。
因为虞折烟要被多加照拂,两个人被安置在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房间内,那校尉还让人送了炭盆过来。
虞折烟因为顾忌这身上的痨病传给他,便不想与他同塌而眠,可执拗不过他的性子,冬琅还是睡在了她的身边。
这或许是冬琅这一辈子最难熬的除夕夜,他也不敢睡,生怕她咳起来再吐了血。
直到下半夜他实在太累了,却还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他睁开眼睛,却见她脸色惨白,身体冷的如同一块冰。
一刹那他心如死灰,双手几乎颤抖的往她的鼻翼见探去,然而虞折烟的长睫动了动,慢慢的睁开眸子。
她强挤出一丝的笑意,声音也是若有似无的淡,“原是要逗你的,今儿阎王爷也不肯收我。”
冬琅的心刚才好像在油锅里翻腾了好几遍,见她那样一动不动的,他连死的心思都有了,却不想竟是被她给戏弄了。
可便是再气恼,也不能冲她一个病重之人发火。
然而她的病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她身子孱弱的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顾玠只用被子将她紧紧的裹好,然后找了麻绳将她紧紧的绑在自己的背后,要背着她去岭南去。
经过昨夜的一场暴雪,那雪已经盖过了他们的膝盖,然而更惨的是他们要穿过两座大山。
便是正常人走这山路都十分的费力,更何况背上还要背着一个人。
冬琅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些的,他脚下的步子也比旁人慢了,只远远的跟着队伍。
看管他们的士兵见他是个这样痴情的人,便也心生敬佩,也不为难他们,只让他们远远的跟着,待隔得太远了,便稍微歇歇脚,等等他们。
虞折烟的胳膊紧紧的圈住他的脖子,那寒冷渐渐的灌进了她羸弱的身体里,一阵阵的困意也渐渐的袭来。
顾玠知晓她不能睡,若睡下去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只不断的同她说着话。
虞折烟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缓缓的道:“昨日瞧着那烟花极美,记得你以前也极是喜欢这些劳什子的。”
冬琅呵呵一笑,“我放的烟花可比那些好上百倍,都是我爹命人从江南的采办过来的,都是供给皇家的东西,你瞧见了定会喜欢。”
她淡淡的笑了一声,“我见过的,那时候刚进承国公府,你正在花园里给你的侍妾放烟花,那时候还以为府里有什么喜事呢。”
她不过是随口一提,他还以为她争风吃醋起来,便不由得脸颊一红,有些别扭的道:“那时候年少风流,不提也罢。”
“人不风流枉少年,倒也有情可原。”虞折烟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你给我唱支曲子罢。”
顾玠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我顶天立地的一个男人,岂能做这种事。”
“这里也没人听见,你以前去烟花之地风流快活的时候,难道姑娘们没有唱过小曲。”她说完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顾玠忙从身上掏出药盒子,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她,要她尽快吃下。
用生怕她噎住,只用手化了一捧雪水,伸在肩膀上,反手让她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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