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张慧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此刻心如死灰。这些年，这一辈子折磨自己的，让自己抱憾又愧疚的，竟然全都错了。

“要不怎么说呢，慧兰，你是对你家看江真好，我那会儿跟你那么要好，都没听你抱怨过他一个字的不好，尽是夸他的话。”珍嫂子大概摸着张慧兰的手特别凉，用力把她从石阶上拉了起来：“去我家屋里暖和暖和吧。”

张慧兰依然像没有魂一样，摇了摇头。

江家老宅的门突然开了，江安国拖着羸弱的身体缓慢走了出来，他刚睡完午觉，发现张慧兰不在屋子里，便出来寻。

张慧兰的目光碰上江安国的，她很想嘶吼着问一声，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来。

“睡醒啦！老江！”珍嫂子同样热情的跟江安国打着招呼。

“珍嫂子，我先回去了。”张慧兰有些木讷的把手从珍嫂子手里抽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寒冬腊月天里，连牙都想打哆嗦了。

江安国客气的给珍嫂子回了一个微笑，他注意到张慧兰脸色苍白，没有丁点儿血色，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也是一副轻飘飘的样子，仿佛要倒下。

“你怎么了，慧兰？”江安国看着走到跟前的张慧兰，伸手给她拢了拢衣服：“是不是着凉了？脸色太差了……”

张慧兰看着江安国，愣了一下，她眼睛里抑制住泪水，错过身，进了老宅。

江安国不解的看了一眼张慧兰，又朝珍嫂子点点头，才跟着张慧兰身后，回到了老宅的里屋。

“……或许老江……挺不了多久了……”珍嫂子自言自语说着，也回了自己家里去了。

张慧兰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很奇怪，她觉得沙发都是凉的。

“慧兰，你到底怎么了？”江安国走过来，试图拉张慧兰的手，张慧兰却一扭身，躲开了。

“我想静静……”张慧兰眼睛里折射出一道犀利的光，看着江安国，一字一顿的说。

江安国仿佛被刺了一下，冷不防打了个机灵。这些年，更准确的说，是这辈子，他都从来没有看到过张慧兰这样的眼神，他觉得那是可怕的，有距离的。

“好……我……我好像该吃药了吧……”江安国看了一眼时间，平常，张慧兰早该提醒自己，并把水和药一同端过来。

“药在医药箱的第一层。”张慧兰说完，靠在沙发上，爱上了眼睛。

江安国心里不解，他只得自己倒水拿药。

张慧兰又看了一眼江安国的背影，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生是这样可悲……竟然完全活在一个男人的谎言里，自己折磨自己，直到心力交瘁。她这辈子所有的亏欠，都是江安国赋予的，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该是江安国自己承受的。这个她信了一辈子的男人，突然就在这一天，形象完全轰塌了。

江安国不解，他还只当是张慧兰这些天为了自己如此操劳过度。

江亦飞接到张慧兰的电话，很突然。

“妈，你和爸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我已经跟吴伯伯说好了，明天他去火车站接你们。”江亦飞说道。

“你跟吴伯伯说，让他来老家一趟吧…”张慧兰说道。

“现在……爸爸病情恶化了吗？”江亦飞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有……他很稳定。”张慧兰远远的看了一眼江安国站在院子里的背影，说道：“我有别的事情……不能跟他一起回去。”

“……您……老家有事吗？我跟吴伯伯一起开车回去，让他带爸爸先回医院……我陪您办事……”江亦飞说道。

“不用……只是一些跟老姐妹问候的小事，你不用过来，我顶多晚个一两天回去。”张慧兰说着，出奇的冷静。

“这……我怎么可能放心。”江亦飞看了一眼时间，如果现在开车回去，明天傍晚差不多一定能到。

“听我的，让你吴伯伯过来吧。”放下电话，张慧兰又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

“慧兰……你今天是怎么了。”江安国说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太阳一下去，天就凉了，进屋吧……”

张慧兰转身，看着一脸茫然的江安国，没有说话，只是径自回到屋子里。

“慧兰……”江安国依然不解。

张慧兰听着江安国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说道：“我跟亦飞说好了，让吴大哥开车接你，你们先回去。”

“那……你呢？自己留在这里做什么，这些天，咱们想去的地方不是都已经去过了嘛！”江安国一脸吃惊。

“我还有点事情……”张慧兰背对着江安国。

“什么事情，我等你，我们一起回去。”江安国继续说。

“不用了，大夫约定的回程日，别后延……对身体不好……”张慧兰有些哽咽。

“……”江安国看着张慧兰的背影，他眼里露出一丝忧虑，他想着，或许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慧兰瞒着自己吗？可是，为什么张慧兰一直避开自己的眼睛呢？

“晚饭……珍嫂子说，一会儿给咱们尝尝她娘家寄来的山芋，她还包了饺子……你等等吧……我胃口不好，不吃了……”张慧兰顺手抓起一条围巾，围在脖子上，朝门外走去。

“天都黑了，你去哪儿？”江安国看着张慧兰的莫名其妙举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随便走走而已。”张慧兰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江安国话还没说完，就咳嗽起来。他有气无力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大门关上，感觉心力交瘁。

张慧兰听着江安国的咳嗽声，一声一声锤在心上，她咬着牙，没有回头，没有迟缓，快步走向村头那条熟悉的小路。

道路两旁的杨树叶子已经全部变成暗黄，到了晚上，一层厚厚的霜裹上去，仿佛是上了年纪老人鬓上的霜，明显的已经迟暮。

张慧兰一个人快步走着，她滚烫的泪流出来，在脸颊上，瞬间变成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