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燕直城，是幽云防线最后的防守关口，绝不能丢。

但最后，燕直城还是丢了。

契丹主帅平南王耶律兀欲志取中原，为挥师南下，他必须拔掉这个嵌在幽云防线上的肉刺。

他增派三万契丹狼军南下取城，旌旗蔽日，横断河水，势不可挡。

晋国默认了，河东也不触这个霉头，振武军的赵弘殷也赶紧的溜之大吉，不过，他支援燕直城这一战倒让他们赵家名声大噪，尤其是引起了刘知远的注意。

“哼呵…”江川疲惫地睁开双眼，一抹刺眼的阳光透射进来，江川本能地用手遮挡了一下，神智开始慢慢苏醒过来。

“咳…”江川一阵剧烈的咳嗽，令他的五脏六腑也跟着跃动起来。

“江小川，你终于醒了…”率先进入眼帘的，就是玄童那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江川的眼珠子扫视了一遍，发现南哥也在旁边，神色紧张地关注着他。

“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南友容开口问道，

“呵…我肯定是在做梦，南哥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温柔过…这样躺着挺舒服的，那就再睡会吧，太累了…”江川心想道，然后眼皮又闭合了过去。

“够了啊，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该醒醒了...”玄童在一边漠然说道。

“玄童...”南友容瞪了他一眼，示意再让江川好好休息休息，

“好吧好吧，你睡你睡，反正燕直城也丢了，人也都死了，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想过...”玄童气愤地咬了一口烧饼，大口的咀嚼起来。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玄童撩开窗帷，小声嘟囔道。

江川这时彻底清醒过来了，他对这场战争只记得一个场景，那就是一个陌生的士兵，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刀，鲜血溅在他的身上，他很慌怕，脑里一片空白，然后瞬息之间，他就被迎面而来的无尽黑暗迅速吞噬了，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起来了……

江川突兀坐立起来，南友容细心温柔地帮他垫好腰靠，沉默不语。

“这是在马车上？我们去哪里？”江川虚弱地问道，

“河东，太原…你的两个义兄不放心你，要带你去太原瞧病。”玄童随意答道，

“燕直城，还有他们…都怎么样了？”江川有太多想知道的答案。

“你体元过度耗损，还是先把伤养好。”南友容截断了玄童的答话，

“对…她说得对，到了太原，你就什么都知道了。”玄童附和道，

江川蹙着眉头，挥之不去那座孤城的轮廓。

太原城郊，长河落日圆。

在马车上都能看到那太原城巍峨的城墙和庞大恢弘的布局，只再往前走一刻，就能到达太原城下。

“停车…”江川忽然朝着马夫喊道，

马夫兵慢慢驶离官道，停了下来。

“你要干嘛？”玄童觉得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不进去了，我想回家。”江川默默回了一句，

“回家？这个时候你想回去？”玄童不可置信，

“对，我要回灵州，我不要再杀人了…”江川额上不知什么时候浸满了冷汗，也许他已经想起来那天他嗜杀成性的经历，他在尽力地逃避这个梦魇。

玄童和南友容如咽在喉，不知如何劝说也不知说什么，只阵阵凉风拂过。

“你们怎么停下了？”杨莅和刘云骑马返身问道。

这时，陈敬宗和何翎也吁马靠过来。

“怎么回事？”

“江川你哪里不舒服吗？”

他们相继问道，

“他想回灵州…”玄童用头指了一下江川。

“回灵州？”马上的四人面露诧异，

“这都到太原城下了，进去歇歇脚从长计议如何？”杨莅问道，

“不用了大哥，我意已决。只想速归灵州，与家人团聚，别无他想。”江川坚毅答道，

杨莅、刘云、何翎和陈敬宗相继下了马，仍想挽留再三。

“你们都见过我杀人时候的样子，不觉得很可怕吗？”江川故作轻松地说道，

“我自己都感到可怕…”江川苦笑说道，“很抱歉，但是我必须离开。”

“小川…”刘云略带歉意的说道，“都怪二哥一时莽撞，让你如此犯险...”

“二哥说的哪里话，我们是结拜兄弟，生死相交，若是我身处险境，你也会不顾一切来救我的。”江川搭了搭刘云的肩膀，然后慰道：“一切都会变好的，我相信。”

刘云眼角挂泪，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师兄，师姐…”江川转身过来躬身说道：“我暂时不能和你们去行侠仗义当大侠了，我想先回家看看，可以吗？”

“考虑好了不跟我们进去？”陈敬宗再问了一句。

江川远眺那座巍峨的城楼，摇头断然拒绝。

“大师兄，我考虑好了，不进去了，我真的很想回家。”

“你自己决定了就好，一切保重……”陈敬宗明显对江川的答复十分不满，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人，真师怎会把无极飞刀和麒麟兽传交于他。

他不配御刀和御兽。

陈敬宗铁着脸垮上棕马，扬鞭而去。二师姐何翎却总是一副温声温言的模样。

“大师兄脾气、性子直，你不要怪他……”何翎替陈敬宗解释道，

“我理解大师兄，他这是恨铁不成钢。我得天独厚，际遇非凡，取了无极刀，驯了麒麟兽，练就玉京诀，所有的好东西，都在我身上。但是，我却是个懦夫，只想逃避……”江川苦笑道。

“你既是知道自己天命不凡，又为何甘于沉沦？”何翎语气有些急重，她说出来的时候就后悔自己说重了。

“师姐你也认为我是自甘堕落、自我放弃的吗？”

“我没有……只是，你不该这个时候退出，做个逃兵。”何翎支吾回道，

“等我找到了自己，我自会回来。若是找不到……”

“找不到又如何？”何翎追问道。

“或许我会回玉京山修道终老，又或许，我会留在灵州，安然一生……”江川说起的时候，眼里尽是期待。

“那我希望我们会江湖再见，因为这，才是你的宿命。”何翎朝江川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一路顺风，一切珍重……”何翎蹬上马背，潇洒自如策马而去。

“那你们俩呢？不进去吗？”江川歪头问着矗在他背后的南友容和玄童。

“那个…咳咳，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西域呢，你说你家在朔方的灵州是吧，那正好，我跟你去看看……”玄童讪讪笑道。

“你应该会管我吃住的，对吧？”

江川：“……”

江川又将头转向南友容，还没等他开口问，南友容就已经回答了。

“我也想去西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