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琉璃城的城门外那一对爷孙吃住就都在这茶铺子,茶铺子老板人心好,没多收他们银两,也没让帮忙干什么活,小二心里就十分埋怨掌柜的菩萨心肠,这两位就一点不懂事,虽说没少给银两,可是也没多给不是,也不帮帮忙招呼客人,自然就没什么好脸色,老人倒是不在意,旁边的小孩就很气愤,也不是冲这茶小二,他一堂堂大国皇子,不至于和这些人计较,他只是气愤那个不让他们进城的良先生,仗着在自己的地盘就这样欺负人,但是自家先生也说打不过现在的良先生,没法子,那就只能忍着。
这次和先生出来已经有两年了,自家的魏王朝走了大半,嘉裕国也已走了小半,接下来本该去风景秀丽的西蜀,听说那里竹海涛涛,山峰连绵不绝,他很想去看看,结果先生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是要来这琉璃城拿回一样东西,结果来了顶丢人了,来城门都进不去。“先生,这个良先生什么境界,连你也怕他。”
老先生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打不过可不就怕他,这位良先生别看年岁比我小,但是武道一途岁数关系不大,要不然我怎么老说有些人活到狗身上了,这位良先生要是出了这琉璃城大抵是个宗人镜,但是在这琉璃城说天人也不为过。”
“那他要是离开了这琉璃城了,先生是不是就可以打过他了”。
“嘉裕皇室为什么要他来坐镇琉璃城,和庆元那场大战的死的孤魂野鬼不是谁都可以压得住的,所以啊,这良先生咱们还是不招惹了。”
在琉璃城的北城门城墙上,两人并肩而行,城墙上每十步就会有一个石家军守卫执矛而立,年迈的那个低着头边走边数着自己的步子,个高的那位目视前方,像是等到脚下步子数到自己满意的数了,老人抬起头看着旁边的汉子:“老兄弟走了,还得护着那孩子,哪有这世道”。个高的那位:“在琉璃城我得盯着,出了城外生死自负。”
这城墙上的两人正是琉璃城的镇南王和古董店铺子的良逸。“当初朝上那位要你来这琉璃城,其实你我心知肚明,一面是盯着这江湖,但是另一面是盯着我这石家,有没有对你说过稍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良逸看着在嘉裕国功高震主的镇南王,手里的石家军战力如何,天下共知,“王爷定了禁南榜,不是也把我摆了一道,不打杀几个,我没法在禁南榜立足,打杀了几个我就站在了风口浪尖”,石临江不管良逸的话中带刺,好好一个江湖逍遥人,却困在这琉璃城,让他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也好。
禁南榜只是给这里的江湖立规矩,规矩是镇南王订的,但是守规矩的人就变成他良逸,小鱼小虾要压得住,过江龙蛇能瞧得上。“琉璃城是我的家底,在我眼里你算是个外来客,我不介意你来分一碗羹,但是有些事你不能越界”。
良逸和镇南王站定,两人就看着城外的,官道漫长,官道旁边的茶铺人来人往,茶铺子里的两人,在这城墙上的两人,“写书先生郭言信,被我堵在了城门外,我原本以为至少会让他多等上两月,等吴忧踏踏实实登上了宗人境两人才会见面,算是给了他一条活路,现在看来是我多余了,镇南王府怎么会任着他这样胡来”。
镇南王听到这话眯眼笑了,“不怕告诉你,知道今日吴忧出城,夏景准备调动一万裹尸营去截杀这位写书先生,只不过被我拦了下来,不为其他的,只是地阔天广,才好放屁。”这等俗言从这位权柄颇重的王爷口中说出,要是旁人听来,定会夸上几句王爷好气魄,良逸既然被叫为先生自不会如此,不过他是很期待半品宗人境的吴忧对上天人境的郭言信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如果他要是留在了琉璃城外,以后的天下应该会太平不少,一想到这,良逸又对这些时日感到恼火。
石临江站在身旁眯眼看着远处,小崽子,这次可别怪我不帮你。
老先生带着小孩向茶铺掌柜的告辞,说是要接的朋友来了,这段时日多有打扰,掌柜的笑着将两人送出了茶铺,招呼着两人以后路过这一定要再来,老人笑着答应一定一定,离开的时候,送了掌柜的一副联,“游人驻足,回味十里”,被店小二好好白眼了一番,这也敢拿出来送人,掌柜高兴地收下了,说是等翻过了年一定贴上,现在撕下对联不吉利,老人摆摆手道无妨。
在良逸眼中,掌柜的收下这副联的时候,整个茶铺像新开辟的泉眼,冒着新鲜的泉水。
吴忧向西,写书先生向东。写书先生要取回一个物件,但是这个物件吴忧肯定不会给,这就得碰上了。
写书先生牵着小男孩一边向东走,一边一只手在空中不停的写着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有山字,有河字,有自己的言信字。每写出一个字,这天地便被勾动一番,等到见到了吴忧,写书先生已经不下三十余字,小男孩满脸得意看着天上飘着的字,因为先生要拿回那样东西是要送给自己,这些字足够作为本钱拿回来了吧。
吴忧看着这一老一少,舒谷的话破了自己的心结,虽然老贾为自己死的时候毫无怨言,但是吴忧自己的愧疚实在是不能放下,舒谷说这是他们两兄弟的事,那这也是他和老贾的事,所以他想今天来看看老贾,敬他一壶自己欠下的酒。
至于对面什么来历他就不清楚了,但是来者不善对方也摆的太明显了,这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能感到杀意了。
吴忧将一念斜提在手上,老人带着小男孩在三十余步外站定,大概是风大的缘故,老人眯眼看着吴忧,“老夫郭言信,魏王朝的写书先生”,听到这话吴忧大抵明了了,转头看去远处的榆树林,老贾,这次咱俩大抵扯平了,为了看你我碰上了这老家伙。
“我叫魏立”,小男孩冲着吴忧喊出了自己的名号,先生教自己的要礼貌,所以我告诉他的自己名号,以后找人报仇好找准人,如果他还有机会的话。
“既然都是找我来的,我就不报名号了”,对嘛,这才是江湖高手该有的风度。写书先生郭言信要拿回属于吴忧的气运嫁接在身边的小男孩上,让他更能够接近那个位子,这两年带着小男孩游走天下,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件事,在魏王朝内是拿,在嘉裕境内是一点点的收集,应该是没有太过分,所以嘉裕的皇帝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不一样,虽然不合情理,但是哪又有那么多合乎情理的事。
老先生将小男孩的留在了原地,吴忧也站在了原地,郭言信一人走向吴忧,“先生教我礼、义、仁、孝、忠,学生做的不好,到头来仅仅做到了礼和忠,”写书先生言语声音不大,但是吴忧却听的不轻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会在自己的气海掀起骇浪,“三十年前我丢到了孝,十年前我舍弃了义,不曾想今日连仁字也无法保全,学生有亏先生”,郭言信言语之中满是愧疚,步子虽说走的缓慢,但是从未停下,两人相距不足十步,吴忧始终未开口,有人对他说过,读书人手中的笔比武人手中的刀更是能杀人,没想到,读书人口中的说出的话竟也是如此威力。
刚才如果吴忧胆敢开口,自己的内力的气机就会被写书先生牵引以致搅得天翻地覆。就快走到了身前,郭言信以手指空中的义字向吴忧压来,“书生意气被我早就丢掉了,”仍是未敢开口,吴忧镇压内里,左手握拳,硬生生的打碎了义字,“不仁不孝,罢为刍狗,”仁字和孝字同时向吴忧压来,吴忧后迈一步,将一念插在了地上,右脚化弧,双拳轰退了仁孝,“山河不见,人人退散”山字宛如举万物压顶,河字犹如江流奔腾,两者气势汹汹,吴忧双腿站定举双拳抗衡,被压出了数丈之远,山河也最终退散。
老先生不急不慢,牵动天上的一个个字来镇压,吴忧双手的衣袖已经全部破碎,嘴角的血来不及擦拭,写书先生郭言信看似不急不缓,实则每次都连接的很好,吴忧憋着的那口气来不及吐出,天上还剩十字,看着吴忧的状况,就算站立已是十分勉强,蹲在地上的小男孩笑的越发开心,败在了国师手上就不是高手了?老先生还是很厉害得嘛,“不合则离,万物为始”当合字和离字一起压来,吴忧起了撼地式的架势,这次打得很快,拳扫六合,一念在一旁颤鸣,不光是撼地式,还有未曾展示给舒泽看的,拳式很快,合离二字未碰到吴忧的身体便被不断地消磨,当合离二字最终消散在这天地间,吴忧已经无法站立,身上不断冒出鲜红的血液,从始至终,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心中大局已定,写书先生不着急不再咄咄逼人,迈步向吴忧走来,现在只需打烂他的气海,这件事便了了,吴忧抬起头看着走来写书先生,不吐不快,终于一舒胸中闷气,强撑着站起身子,方圆一里已被两人打的下沉了一寸。
城墙上的良逸看着就要倒下去的吴忧,“真没有后手救下他?”镇南王摇摇头面色如常,他早已让人告知过吴忧,未到宗人,万不可出城,他既然执意,那我便相信他,所以石夏景想要调动裹尸营前去也被自己阻止,他知道吴忧不好意思就这样下去见他的爹娘。
写书先生看着吴忧:“读书人以力压人,是我不讲道理了”,吴忧听到这话都快被这位老夫子气笑了,“还有什么要留下的,我帮你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