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地交流了超过两个小时，基本定了基调。龙吟瑞为了表达谢意，请设计师和盛殊一起吃午饭。

餐桌上的氛围轻松很多，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把话题扯到装修的事情上。

没想到设计师是个非常健谈的人，说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吃过晚饭，把设计师送走了之后，因为离两个人住的地方都不远，龙吟瑞提议走回去，顺便消消食。

“是往你家的方向还是我家的方向？”盛殊仰面看着龙吟瑞，问道。

虽说离两个人的住处都不远，很不巧的是，正好在相反的方向。

“自然是我送你！”龙吟瑞右手绅士一般地比划了个“请”的姿势。

“所以……”盛殊放慢了脚步，以她平时一般速度都不到的步频向前挪动，“三言两语就抵消了你送我的那么多衣服？”

怎么算都还是她占了便宜，别忙没帮上，还无端端地添乱。

“你要是再想有点其他表示，我也不反对。”龙吟瑞轻飘飘的话顺着拂过盛殊耳边的风飘进了耳朵。“除了钱以外！”

偏偏排除了最容易的一个补偿方案，盛殊不得不在心里哀叹一声。

“你要是觉得有负担，我还有另外一个提议。”龙吟瑞的脑子转得快，想到了新的解决方案，盛殊竖着耳朵听着。“像这样，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散散步。”

这算哪门子方案啊，本来盛殊要的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样下去不就变成没完没了了？

“你倒是会算计！”盛殊不正面回答他的提议。

龙吟瑞并不在意，反而转换了话题：“你为什么会选择建筑设计专业呢？工作了十几年又放弃？”

“要说理由的话，可能你会觉得幼稚吧。”

“我保证不笑你。”

“我对建筑的特殊感情建立在我父母婚姻这座‘堡垒’崩塌的废墟之上。”盛殊悠悠地说道。

龙吟瑞别说笑话她了，这一句话像是千斤重，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无比心疼身旁的这个人。

“一开始，我哪懂什么建筑？一开始，我对建筑的认识再肤浅不过。

就像人往往喜欢“以貌取人”一样，我会从一个建筑的外在设计去评判。

好看啦，不好看啦，或者有没有气势！

对于建筑的认识逐渐加深的因为一次吵架。

那个时候，父母只要一吵架，我就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把他们吵架的声音隔绝在外面。

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张照片，上面印着一栋看上去古老，但是非常漂亮的建筑。

我深深地沉迷在其中，居然忘记了门外争吵不休的父母。

后来，等我长大了一些，我才知道那栋建筑就是x大学的礼堂，也就是你第一次做演讲的地方。

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x大学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而且在我的理想大学排行榜上始终牢牢地占据着第一位。

那是一个感情排名，而和其他专业、教学质量、就业前景等完全没有关系。

所以，尽管后面几所大学也都有非常好的校园环境，过硬的教学质量等等更好的条件，但无法撼动x大学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高中一开始，我就想好了要考x大学，也就早早地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

我高三毕业那年，果然如愿拿到了入取通知书。”

“但是那一次你并没有去报到？”

“是，那个时候发生一些变故，所以我放弃了x大学，选择了留在国内。或许我没有做那样的决定的话，今天的人生也会是另外一幅样子。”盛殊好像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中。

“你那个时候报读的就是建筑设计专业吗？”

“并不是！我从小喜欢的还是文学，所以我想读的专业是英美文学。

放弃了x大学的同时，我也放弃了这个专业。

转而又花了一年时间，精心准备，报考了建筑设计专业。

我妈妈和舅舅一向都不过问我的决定，但是那一次不约而同地问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会让你做出这么重大的改变？”

“十七年前，在我准备好出国留学之前，我的父亲离开了人世，而我的妹妹过着非常艰难的日子。”这些本来压在盛殊心底里的话，就这么平缓地说出了口，这是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我只是简单地想要留下来，这样我就可以照顾妹妹。毕竟，如果我一去就是好几年。那个时候，我觉得很多东西都很脆弱，人和人自己的感情，生命，亲情……我就想，既然人类虚无缥缈的感情并不可靠，那还是需要一砖一瓦累积起来的建筑，有片瓦遮头好过风餐露宿。

而且，确实在我人生低谷的时候，建筑也给了我很大的慰藉。”

“你的决定还真是……”龙吟瑞接着说道，“毫无逻辑可言。”

盛殊横了他一眼：“那我不说了。”

“我们的人生被很多重大的决定支配，你知道在当时的人生岔路口，你这么一选择，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龙吟瑞这话说得很轻，但是听着又有些分量，让盛殊有些糊涂了。

“去哪个大学，读什么专业，应该都是我一个人的私事吧？！怎么会影响到别人呢？”

“人生就是这么神奇……”

“我也是克服了很多困难，才能够重新通过高考。

把爱好或者说感情变成自己的专业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学四年，我还是花了不少的时间去努力学习的。就像现在我学习心理学是一样的。

一个新的领域。一个新的自己。

既然成为了自己的专业，对于建筑的理解也就逐渐加深了。

毕业以后，也在这个行业里干了十几年了，不能说做过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项目，但是每一个项目都是认认真真地去做的。

而且，我也在这过程中真心地去喜欢这份工作，希望能够创造当初x大学大礼堂带给我的力量一样，也给别人以温暖和鼓励。”

“盛殊，你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龙吟瑞第一次叫她的全名，“你是一个感性的人。”

“是吧。”对于龙吟瑞言简意赅的总结，盛殊表示认可，“我总觉得任何事物要有点感性的色彩，才不会那么枯燥。但是，偏偏很多科学的东西，纯粹计算之类的东西，我会觉得乏味。学建筑设计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克服很多这方面的反感，让自己学一些没那么性感的东西。也许，大家的思维方式不同，在你们看来，正好相反也说不定。”

“是，不过我喜欢科学这样理性的，也喜欢很多感性的东西，比如文学等等。有时候，不仅能够放松自己，而且也会给我带来一些不同的思考角度，有助于解决问题。”

“恩，我也是最近几年才有了些新的认识。自从看到了一个设计师的建筑作品，并且对他的设计理念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后，在自己的工作领域上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这个建筑师是意大利人，叫做皮亚诺，他曾经说过：‘我属于终其一生不断尝试新方法的那一代人，什么清规戒律、条条框框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喜欢推倒一切重来，不断地冒险，也不断地犯错误。’

他从前是属于高技派的代表建筑师，也就是说着重强调的是技巧和表现手法，比如他的代表作品法国的蓬皮杜艺术中心，主要突出当代工业技术成就。

而最近开始，他在不断反思，作品也变得更为强调理想的人居环境。

我喜欢他的这种思考和改变，而且他在中国也有一些作品。”

龙吟瑞静静地听着盛殊流淌出来的心声。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靠近她，靠近她的人，更靠近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