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沉闷的响声在此时的四人之间响起。
只见俞江暗咬着自己的下唇,然后愤怒的盯着自己侧方还在双手抱个碗准备喝汤的岳秦明,缓缓的将自己扣在桌子上的手慢慢的抬起,露出了被他的手而遮盖的东西。
竟然是一块小巧但很精致的玉佩。
“你一定认识这个吧。”
“岳秦明。”
俞江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而岳秦明,竟然因为看到了此玉佩后,顿时间竟然失手,将自己抱着的碗滑落到了桌上,而碗里的面汤更是因为猛地摔落,向四周溅起了数朵面汤花。
“为何你会有我镇西侯府的东西?”
岳秦明吃惊的问道。
可能尉迟琉璃和刘熠对此玉佩不了解,不知道这其中的深浅。但是他岳秦明可是对这块玉佩背后的故事了如指掌。
以至于直到现在,岳秦明都能回忆的起来当年的事。
那股恨意,那股怒火,随时都在岳秦明的心中熊熊燃烧,丝毫没有改变。
若不是当年孟轲怀抱着昏迷的尉迟琉璃,然后一身是血的撞开了慕容问心的厢房,告知了慕容问心危险所在,而自己、尉迟琉璃被慕容问恐怕早就在当年便被那些躲着暗处看好戏的权谋害死了。
而这一路上的东躲西藏,也让年幼的岳秦明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而随着慕容问心的身死,他岳秦明才真正的知晓了当年害死岳驎罡的势力。
朝廷。
而岳秦明也逐渐的回想起来,当年的逃亡,慕容问心便不许任何人在身上携带着能证明自己是镇西侯府身份的物件。
现在看来,断然是慕容问心在当时便知道了些什么,才会做出在当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随着岳秦明的成长,才间间断断的从同门师兄弟中了解到了部分的真相。
当年,朝廷下令,但凡是遇到携带此玉佩的或是在明都登记在册的镇西侯府的人,无论是谁,杀无赦。
至此,这代表镇西侯府的飞灵玉,最少在逃亡的那波人中,是尽数销毁了。而至于身处龙蟠关的镇西侯府的家眷们,也估计难逃朝廷之手。
所以岳秦明从小就很清楚,这个天下,他是不能向任何人告知他乃岳驎罡之子的。
毕竟这话就代表着他岳秦明是镇西侯府的人,就代表着自己会成为朝廷的在逃钦犯。
而眼前这位叫俞江的,竟然就这么赤裸裸的拿出了代表镇西侯府的飞灵玉,这难免的会让岳秦明一阵伤感和怀疑。
“明哥哥。”
“熠哥哥。”
终于,尉迟琉璃也感觉到了此刻较之刚才,那稍微有些不一样的气场氛围。
只见她慢慢的将手里的碗也放在桌上后,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岳秦明和刘熠后,便同着二人一起盯着俞江不再言语。
“哈哈哈哈。”
忽然,俞江被眼前三人的举动逗乐了。
只见俞江突然大笑起来,而用力之程度甚至让俞江笑的弯起了腰,眨眼间,便能看到俞江因为笑得过猛,眼眶之中都渐渐泛起了涟漪。
“岳秦明啊岳秦明。”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俞江边笑边说道:
“我记得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那时我才五岁。”
“别人家五岁的孩子都还在玩耍。”
“而我的五岁,却只能没日没夜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去为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而去操劳。”
“有时候,我一个实在太过于无聊,便会去我娘的屋子,躲着柜子里去偷偷的看着他们。”
“时不时的,我都会从我父亲身上看到新的伤口。”
“而每当这时,我都会听到我父亲的话。”
“那句我到现在还深深刻在我心中的话。”
“那句我根本忘不了的话。”
岳秦明三人就这么疑惑的看着自言自语的俞江。只见俞江越说声音越小,但他的身体,却越说颤抖的越厉害。
终于,俞江顺了口气系后,继续说道:
“每当我爹带着一身的伤痕回来,他都会问我娘同一个问题。”
“那就是究竟是你岳秦明重要,还是他自己的儿子重要。”
“可是你知道我娘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生下来,便只是一路追随你的影子而已。”
“凭什么!”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凭什么!”
忽然,俞江疯狂的朝着岳秦明大吼到。
只见俞江涨红的双眼极为愤怒的等着岳秦明,然后大骂道:
“岳秦明。”
“你以为你身负着你镇西侯府的血海深仇就能这般欺负我们?”
“岳秦明。”
“你究竟知不知道,为了让你能好好活着。”
“我神机天算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死了多少人?”
“啊!”
“你是不是哑巴了啊!”
“你倒是说话啊。”
俞江越骂越激动,继续吼道:
“为什么我娘所等待的人是你?”
“为什么是你不是我?”
“为什么我娘宁可违背天下的大势都还要去选择救你?”
“为什么我娘宁可搭上我神机天算所有的人而在皇命面前不选择屈服?”
“这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你告诉我。”
“岳秦明!”
终于,俞江放佛找到了一股情绪的宣泄口一般。只见俞江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就这么斜趴着,愤怒的拽着岳秦明的衣领说道。
“秦明。。。”
刘熠见到此刻已经疯了的俞江,顿时间猛地站了起来,然后焦急的看着岳秦明喊道。
“明哥哥。”
而尉迟琉璃,更是吃惊的拿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喊道。
至于岳秦明,就这么被俞江硬生生的拽着衣领,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俞江,不言不语。
“岳秦明!”
俞江就这么拽着岳秦明,红着眼咬着牙继续说道: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就凭现在的你。”
“又要如何去拯救你的镇西侯府。”
“又要如何替天下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就你现在的样子,你差太远了。”
只见俞江说道此处,渐渐的将手从岳秦明的衣领处缓缓的松开,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后,便再次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然后无比失落的自嘲道:
“我神机天算,誉为开国宗派,为高祖皇帝创下了赫赫战功。”
“为我大华规避无数危险。”
“为此天下曾赠我山门美誉,天下第一宗。”
“而我的爷爷俞啸,更是被先皇赠与名头,天算子。”
“至于我娘,则更是尽得我爷爷的衣钵,将我已经被这朝廷毁过一次的山门再次发扬光大。”
俞江失落的自言自语道,随着时间的流淌,俞江的泪水终于顺着他那稚嫩的脸庞,滑落下来。
“你太让我娘失望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
“岳秦明。”
“你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的大哥,你也离我想象中所要追随一生的宿命相差太远了。”
俞江哽咽的说到此处,便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将自己脸上的泪痕一把随便的抹了几下,才继续说道:
“不过尽管如此,作为朋友,不管你认不认,我都要去提醒你。”
“眼下焉国已攻破了明都,正在等着杨爵一脚踩进去。”
“时局动荡,而李轩更是勾结外寇,要将我大华脊梁诛杀于此。”
“岳秦明。”
“惠州这潭水,踩不好,会淹死你的。”
“言至于此。”
俞江说完,便用手快速的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然后径直到站了起来。
而他刚准备走,但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只见他又扭过头,然后看着一直盯着他的刘熠,惨然一笑,说道:
“刘熠,你的面坨了。”
俞江说完,便扭头要走。
“俞江。”
忽然,俞江听到了来自背后的一声。
这是区别于刘熠的另一股男音。
“我有个问题要跟你问清楚。”
岳秦明眼神复杂的望着俞江的背影,然后咬着牙轻声说道。
而此时,背对着岳秦明三人的俞江,却情不自禁的笑了。
岳秦明,看来你,并不是一无是处不可挽救。
至此,没有人真正清楚当时在那戈壁滩上的小茶馆内,岳秦明当着刘熠和尉迟琉璃的面,究竟问了俞江什么问题,又和俞江说了什么。
而当几个时辰过后,大家才纷纷有说有笑的离开了茶馆。
只是当四人一起走出茶馆到时候,大家都对这份秘密选择了永久的尘封起来,谁也不说。而经过了几个时辰的洗礼,每个人的眉宇间,均流露出了一股自信的坚决。似乎每个人,都经历了精神上的洗礼一般,所有人都在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而这一切变化的起因,就是这位看似柔弱书生般的小男孩,俞江。
风起云涌,龙入天穹。
李轩可能万万都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就这么渐渐开始偏离起来。
“秦明大哥。”
“刘大哥。”
“琉璃姐。”
“既然咱们的目标明确,那么我们就不妨让这惠州的水,变得更加浑浊吧。”
俞江把之前他座的马车,让给力队伍中唯一的娇花,尉迟琉璃。而自己,则翻身骑在了尉迟琉璃的马背上,然后极为潇洒的望了眼眼前的惠州,便朝着岳秦明和刘熠大声的喊道。
“江(儿)!”
“眼下我们要怎么走。”
自从大家伙一同走出茶馆的那一刻起,刘熠便对俞江有着无法言语的信心。
因为他心里之分清楚,之前仗着自己的小聪明,还能带领着岳秦明和尉迟琉璃缓步前行。可是经过了俞江在茶馆内给大家的分析后,他才觉得,这个世界,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就凭刘熠的那点智慧,实在是没办法和那些一直躲藏在阴影中的权术家相提并论的。更不要说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岳秦明和一脑子全是岳秦明的尉迟琉璃了。
这个队伍,需要领袖。
这个队伍,需要灵魂和思想。
而俞江,正是这个队伍最缺的一个人。
所以,刘熠此刻看着胸有成竹的俞江,便急忙开口问道。而岳秦明,更是没有出息的在一旁疯狂的点着头,以示意他也是这么想的。
俞江看着另外三人完全迷之迷茫的神情,顿时一阵无语。
只见俞江看着自己这位要追随一生的秦明大哥,无奈的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
“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要保住咱们大华的脊梁。”
“一定不能让杨老将军被奸人所害。”
“所以,此次焉国的行动,我料定,他们断然会在总攻击时,通过内线,去想办法谋害杨老将军。”
“若被他们得手,届时我大华定会军心溃败,根本承受不住焉国的致命一击。”
“而这军败,则就能很好的给李轩一次重镇鸽派的机会和借口,到时候李轩主张的鸽派也定会在朝堂之上借皇帝之口而力压鹰派,甚至都极有可能会以此为说法而谋害残余的神火旧部。”
“到那时,大华必会以保守御国为策,将国境退至沧州、澶州。”
“而这惠州,也定会被焉国名正言顺的给拿下。”
“若真是这种结果,我们再要想要去找寻这神秘人口中的寒月宫,那更是难上加难。”
“届时焉国定会早于我们找到此地,并严加防守的。”
俞江快速的替三人分析完后,便等着刘熠的决定。
刘熠在听到俞江的分析后,暗自心惊。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两国打仗,竟然也会将自己四人牵扯进来,不由得更加佩服俞江的脑袋瓜和大局观。只见刘熠给予肯定的看了眼俞江后,便看着岳秦明说道:
“秦明,你和琉璃有别的看法没?”
岳秦明压根听不懂俞江分析的事。什么鸽派,鹰派的。他竟然完全听不明白。不过有一句他听懂了,那就是若是这姓杨的战死了,那么他们就没办法去这寒月宫了。
在理解力上,岳秦明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却又直指问题的所在。
“我听你和江儿的。”
岳秦明坚定的看着二人说道。
“琉璃。”
“你怎么看?”
刘熠敲了敲马车的窗子,然后探着头问道。
“啊?”
“这车里真舒服呢。”
“刘大哥,要不你一会也进来坐一会。”
可是,尉迟琉璃将自己的脑袋从马车的车窗上探了出来,然后说的话却让刘熠和俞江一阵无语。
“。。。。。。”
“算了,你接着摆弄你的马车吧。”
刘熠十分头疼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后,苦笑的说道:
“那就按照江儿说的办。”
刘熠说完,便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俞江。
“刘大哥,我似乎感觉我上贼船了啊。”
“这队伍,不好带啊。”
俞江哭丧着脸挖苦到刘熠。
“你以为呢。”
“以后气你的时候多少是,你小子慢慢熬吧。”
而刘熠哈哈一笑,无比豪迈的说道。
“哎!”
“没想到我俞江整日打雁,却不料想会被这雁啄伤了眼啊。”
而俞江,更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哎,对了。”
“江儿。”
“那眼下咱们要怎么去阻止这场阴谋?”
刘熠眼看着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便正起脸色,问道俞江。而俞江,也懂得分寸,便开口说道:
“以我从天机谷出发到现在,也过了快两月有余了。”
“而此前战事,也应该打的差不多了。”
“而我们的步伐,显然是慢了。”
“我估计咱大华的大军,若按照急行军的进军方式,眼下估摸着怕是早已是进了响塘镇了。”
“所以,咱们接下来的事,便是快马加鞭的前往响塘。”
“争取在大军开拔的时候,混进军营。”
俞江快速的说完,便看着刘熠等待着他的决策。
刘熠低着头思索了会后,便看着俞江说道:
“你等我会。”
刘熠说完,便一个人径直跑向了正在茶馆门口处正在备着粮草的马夫那边。
“师傅。”
“此地离响塘还有多远?”
只见刘熠此时躬身请教到马夫。
而俞江,就这么欣慰的看着刘熠与马夫手来说去,手也随着动作指来指去的。
过了一会,刘熠才喘着气跑了回来,然后当着俞江的面,顺着官道指向了西北方向,然后皱褶眉说道:
“此方向再走个三天,便能抵达响塘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刚才师傅给我说,店小二告诉他前些日子,朝廷的大军刚刚走过这里。”
刘熠说完,便翻身上马,然后敲了敲尉迟琉璃的马车,轻声说道:
“咱们要走了啊。”
“琉璃你坐稳点。”
而马夫,则在包好最后一点粮草后,便抱着两个大包裹跑到了马车边,将包裹放在了自己的旁边。
至于刘熠,则同俞江和岳秦明共视了一眼后,跨下一紧,扬起手中的马鞭,便朝着自己胯下的骏马猛地抽了出去。
“驾!”
这个队伍,终究再次为命运,而再度出发了。
至于俞江,则此时紧紧的拽着马缰,整个人死死的贴着正在奔跑的骏马的马背,面挂着笑容,紧紧的跟着刘熠和岳秦明的身后,寸步不离。
爹、娘。
你们是否能够看到。
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家人。
我也有了我新的使命和方向。
你们放心吧。
孩儿会紧紧的遵守你们交予孩儿的任务。
而这,也正是孩儿自己想要去走完的旅程。
这一路,孩儿已经不再孤独。
爹、娘。
谢谢你们。
替孩儿找到了兄弟。
残阳下,五个人。
就这么在这戈壁滩上,向自己的命运,努力的活着。
“驾!”
俞江再次猛喝一声,随即便扬起自己握着马鞭的右手,朝着背后的马屁股,狠狠的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