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莫箜影兴高采烈地，捧着手里的杰作，如同一个凯旋归来的战士。

所谓的杰作，就是用流苏，将一大把树叶的叶柄，牢牢地捆在一起，再将叶片逐层摊开，叶面重叠交错，便形成了一把天然的巨型叶扇。之后，再把吸饱了水的一团团纸巾，搁置在上面。这样一来，也勉强算是“打水”了。

但显然，它是无法理解她的创新思维的。否则，也不会从头到尾，都不拿正眼看她一下。

她并不以为意地，蹲在它身侧，把叶扇放在脚边的地上，又从口袋里掏出剩余的纱带和消炎药，有些面色凝重地，细细检查起、它蹄子上的伤口来。

“——诶？你的脚掌怎么也扎进了钉子？和我一样！”她朝它长腿一伸，也亮出了自己的脚掌，“你看到了吗？我一会儿也这样给你包扎好伤口，但拔钉子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稍微忍耐一下就好！”

它略微嫌弃地，歪着头，躲避着快要蹭到它脸上的脚，于百忙之中，斜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表示默许。

一番翻来覆去的折腾以后，总算是大功告成。

她拍了拍手，若有所思地，看着鹿角上，用纱带系成的蝴蝶结，感慨万千：“嗯——如今，你头上的这两只鹿角，因为不对称而大失美感，但好在，我机智地用蝴蝶结，替你稍稍弥补了一些！你吧——也不用太感谢我！我这人做事，一向讲究尽善尽美、尽职尽责，且不求回报，遇到我——是你的福气！”

它听了她的长篇大论后，就一直努力地尝试着——用蹄子去够头上的鹿角，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其在已经看清事实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用百折不挠，来对抗自不量力。这种实属愚钝的做法，却令她颇为动容。

“——行了行了！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没事浪费自己的体力干什么？你饿不饿？要不要来颗巧克力？”她嘴里嚼着巧克力，边含糊不清地开导它，边好心好意地，也递给它一颗。

它放下蹄子，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凑近鼻子，细细闻了闻，又抬眼看了看她。

“放心——不是毒药！你看我，不也吃了好多吗？吃了它以后，有助于缓解你伤口的疼痛，还能抵挡一阵子的饥饿！你当真不尝尝吗？味道很甜的！”她循循善诱。

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将其卷入口中，一番细嚼慢咽后，露出了一副不知所以的、欢愉的神情。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她笑了笑，摸着它的头，长叹一口气，“唉——这年头，好人难当啊！我差不多也该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她说着，便起身要离开。

与此同时，它也站起身，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不应该回去你原来的地方吗？还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奇怪地望着它，疑惑不解。

而它只是停下步伐，低着头，没有其他的动作。

“哦——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我给你找对象的事情啊！怕以后找不到我，就没有人替你张罗选美大会的事情，是吧？”她会心一笑，“要是这样的话，的确是我有点对不住你……”

她摸着下巴，食指附于唇上来回摩挲着，暗自思忖了起来，完全忽略此刻的它——高频率的摇头，与旋风似的原地打转。

良久，她的目光，锁定了脖子上的项链。

“——要不这样吧！我把身上的这条项链赠送给你，就当做你我之间的一个信物，代表了我对你许下的承诺。”她取下十字架项链，不顾它全身心的抗拒，郑重其事地，挂在它左边的鹿角上，“日后，你来找我的时候，只需要带着它，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由何人，我必定会义不容辞地，想方设法、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抱得美人归！这下——总可以了吧！”

它呆呆地，看了看她，又望着垂下来的十字架，若有所思。

她则一把抱住它，亲昵地蹭了蹭，又亲吻了一下它的额头，柔声道：“好了！这回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我们真的要说再见咯！不许你再跟着我了，听到了吗？”

它装聋作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嗯——就这样！后会有期！”她拍了拍它的头，大步向前走去。

然而，还没走出去几米，她陡然停下来，拧眉不悦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打算无视我的话？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要一直跟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心软之人？”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她遂平心静气，抬起脚，继续前行。

可很快，身后的脚步声，也一起跟了上来。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跟着我？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了，你才肯善罢甘休？你就不能……”她愤怒地一转身，却立马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因为此时，它正可怜兮兮、无比委屈地望着她。

眼睛里氤氲着一团雾气，袅袅升腾，犹如千万缕银丝柔线，飘散环绕，一边纠缠着，一边挣脱着，一边欢喜着，一边忧愁着，反反复复，无休无止，似在牵扯着内心深处的羁绊，又似在诉说着百转千回的怅惘。

看这架势，怕是要哭给她看。

真是拿它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它这番出神入化、恰到好处的不卑不亢，究竟是师从何处，又是怎样修炼而成的。

只不过，一看到它头上的两只鹿角，一边系着蝴蝶结，一边挂着十字架，就莫名地，让她觉得有一种喜感，心顿时就软了下来。毕竟，这可都是她的得意之作。

“唉——算了！你要是喜欢跟着我，就跟着吧！”她揉着太阳穴，笑了笑，“可万一，到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了，我可不会管你！你还是自求多福，自谋生路的好！”

它一听，眼里的雾气，顷刻间便散尽了，化作虚无。取而代之的，是眉开眼笑，透着些许恶作剧得逞后的小窃喜。

她挑眉，翻眼：“你个小骗子！走了——”

它无辜地眨眨眼，快步跟上她。

于是，在偌大的森林里，一人一鹿，一前一后，一路荆棘，一路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