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麟一路疾行,走到云弄峰与沧浪峰之间相连的天桥之上,此刻天已将黑,山风凛冽地吹着,远处只看得见黑山了,却不见落日的影子。
沈瑶也追上了天桥,只是默默地站在赵麟身旁一起看着这黑色的云海。
“你追来干什么?天桥上风大,你快回去吧。”赵麟并未转身,仍旧痴痴地远眺。
“不,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陪你。”沈瑶固执地说道。
“那就随便你,反正你是千金大小姐,没有谁能管得住你。”赵麟一副无所谓地样子说道。
“那你干嘛要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我只是喜欢吹这里的风,够冷,足够让我冷静,也足够让我清醒。”赵麟冷冷地说道。
赵麟继续说道:“让我清醒地知道,我并不比钟宝优越,如果同样的境遇,他或许比我努力,也比我优秀,因为他足够冷酷和果断。”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优秀的!”沈瑶说道。
“那仅仅是你如此认为而已,钟宝懂得利用家族的势力,让自己和权利一起不断地成长,我的确不是钟宝的对手。”赵麟无奈地承认道。
“钟宝根本就打不过你!”沈瑶天真地说道。
“他是打不过我,可我却打不过他背后的家族和权力!”赵麟无奈地说道。
“哼,一个云南总兵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爹可不怕他,我家里有的是金银珠宝,我爹爹可以找府尹大人主持公道啊!再说了我可以永远不回家,咱俩一起闯荡江湖啊!”沈瑶美美地想象着侠侣闯荡的快意江湖。
“与其逃避,不如成长!”赵麟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坚毅,继续说道:“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天下第一,谁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山风更加凛冽了,吹得赵麟都打了个冷颤。
“你快回去了!”赵麟又一次催促沈瑶快离开天桥。
“你不走,我也不走!”沈瑶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抵御着寒风,仍旧不肯离开。
“好,你不走,我走!”赵麟甩头就走,心中都已豁然了,继续留在这桥上继续吹冷风可不值得。
“哎,哎,你等等我!”沈瑶气得直跺脚,又拔腿追了出去。
夜已黑尽,各峰弟子都已渐渐睡去,十九峰上都只有虫鸣细碎。酉时,云弄峰巅禁地之内,一个黑影窜进了密室之中,在洞口张望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跳下了火连洞深渊入口;戌时,又一个黑影蹿了进了密室之中;亥时,两道黑色身影结伴而来,一路鬼祟地摸进了密室,掀开入口的铁网也钻进了深渊入口。直至子时,南宫云身着火云袍,最后一个也跳进了离火连洞之中。
六位长老和南宫云都不尽信赵麟,且经过一天的煎熬,仍旧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仍旧想要到洞中一探究竟,说不定真有机缘捡拾到炎心诀也说不定。
一夜既过,天明时分,晨练的钟声响起,各峰弟子都急急赶往演武场,生怕迟了会被责罚。却不知南宫云此刻仍旧在洞中享乐。
赵麟并未到武场,独自一人在白云峰上练剑,不断琢磨着当日剑灵在石壁上演练的华丽剑招。
众多弟子久等不见掌门和其他长老,也不见已经回山的大师兄赵麟,半个时辰之后便各自散去了,正好乐得清闲,一个个悠然地去膳堂用早膳了。
中午时分,外出采购的杂役弟子回山,给赵麟带回了一封书信。
赵麟打开书信,竟是父亲赵克明让赵麟速速回家,门中弟子在苍山驿站等候。
赵麟合计了一下,这两日师傅便要带领众弟子赶赴锦城参加三省会武,绝不能告诉沈瑶和雷恨,赵麟给陆师弟留下了两句话转告南宫云,便悄悄离开了南明离火剑部。
赵麟来到苍山驿站,正遇见等候的三名铁剑门弟子,一行四人骑上快马便往南广郡赶。
星夜奔驰,赵麟四人三日便赶回了南广郡铁剑门。
外出两年,家乡的物事仍旧未变,赵麟来不及感怀,便已经被带到了父亲赵克明的面前。
毕竟父子情深,赵麟猛地跪倒在赵克明面前,思乡念家之前瞬间便爆发出来,声音呜咽地说道:“父亲,我回家了。”
赵克明竟显得有些尴尬,龇着嘴难为情地说道:“快,快起来,家里有客人。”
赵麟这才注意旁边竟坐着两个陌生男人,一个白须老者,面容凶恶且精神矍铄,背上绑着一把兵器,用青布包裹着,却不知道是刀还是剑;另一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虽饱经沧桑却也掩盖不住眉目间蓬勃英气。
赵麟站起身来立在一旁,等着赵克明如何安排。
白须老者打量着赵麟,忽然看见赵麟手中离火剑,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惊喜地问道:“你手中的可是南明离火剑?”
赵麟出于礼数,恭谨地抱拳道:“正是家师南宫云亲授的南明离火剑。”
白须老者赞赏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又有如此利剑,就算在剑盟年轻一代之中也算出类拔萃之辈。”
另一个中年男子更是欣喜若狂,站起身来走到赵麟身旁,重重拍了拍赵麟肩膀说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麟儿有此成就,足以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赵麟反手猛力推开中年男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对着中年男子吼道:“放肆,如何在我家中胡言乱语。”
赵克明反倒大声喝斥道:“放肆的是你!”
赵麟一愣,正欲出言辩解,赵克明已经开口说道:“先坐下,今日二位长辈来此,正是为你身世而来,你且坐下。”说到最后,赵克明语气之中已变得柔软了许多。
中年男子并未生气,只是默然坐回了椅子上。
赵克明也坐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左边这位是江湖前辈剑痴老先生,右边这位是你凌叔叔,便是我经常与你提起的远房叔叔。”
赵麟并未应声,只是站在一旁,赵麟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些蹊跷,赵麟想起了那夜云弄峰禁地白衣公子所说的话,‘你既不姓郭,也不姓赵’还是安静地立在一旁。
赵克明继续说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今天剑痴前辈与你凌叔叔所要说的全都是真的,你尽信勿疑便是。”
半晌,赵克明转言道:“至于其他的,你凌叔叔自会告诉你。”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说道:“我叫凌飞云,湖北襄阳人士,乃是当年襄阳守将郭金龙郭将军的部下,十八年前洞庭湖南郡守将黄延叛变,与番外琉球、扶桑诸国呼应造反,朝廷援军迟迟不到,最后郭将军战死襄阳,黄延手握三十万雄兵,上书朝廷言郭将军造反,朝堂之上昏庸无道,平乱之后反敕封黄延为荆襄王,镇守中原洞庭继续为一方枭雄,而郭将军则蒙冤受屈十八年了,至此之后凌飞云也只得流落江湖。”
赵麟专注地听着,生怕遗漏一字一句,因为赵麟知道这绝对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年郭将军死战襄阳之际,曾将唯一血脉托付于我,嘱托我定要让这孩子长大成人,当年我怀中抱着孩子,几番死战亦难以突围,幸好得遇剑痴前辈出手相助,这才带着孩子一路逃到云南,找了个安稳之地让这孩子习武修文,我自找了个无人识得之地躲藏起来,一面养伤一面逃避这不堪的过去。”凌飞云也好似回到了当年的战场杀戮,眉目间都是隐忍悲伤。
“不错,老夫可以证明,凌飞云所言不虚。”白须老者说道。
“而我就是当年你怀中抱着的孩子?”赵麟死死盯着凌飞云问道。
凌飞云缓缓闭上双目,点了点头,叹气之余肯定地说道:“不错,你就是郭将军唯一的血脉郭麒麟。”
赵麟浑身颤抖,转向赵克明问道:“爹,这是真的吗?”
赵克明并未说话,目光望向左边的窗棱,不愿看到赵麟的眼睛,只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当年正是老夫举荐,让你在这铁剑门安然成长,原是希望将来你能成为一流剑客,也算替忠良留后吧!”白须老者说道。
“麟儿,这是郭将军的佩刀和当年留下的血书。”凌飞云递过来一张白布血巾和一柄战刀。
赵麟伸手接过了血巾和战刀,血巾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血字,赵麟仔细看完之后,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战刀,刀刃上还有些细微的卷口。
“这柄斩龙刀是你父亲的临终遗物,如今交给你了。”凌飞云庄重地说道。
“我这十九年的岁月凭你几句话就成了乌有,我该怎么信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你!”说到最后赵麟已近癫狂。
“你信不信,这都是命,都是你的命,你必须知道你姓什么,这也是我的命,我活着唯一的使命。”凌飞云站起身来严厉地吼道。
凌飞云继续说道:“四年前我本欲寻你,却在滇池之上被黄延部下伏击,只得假死以瞒过黄延,不然这江湖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现在你已长大成人,所以必须让你知道你背负的血海深仇!”
“还有数月便到十九年之期了,若是我回洞庭湖上没有遇见我等的人,那么我便亲自去替郭将军报仇,到时候不论生死,你今后都要好自为之,因为你已长大,我也完成了我对郭将军的承诺。”凌飞云似乎将该说的都说完了,转身坐了回去。
沉默了半晌,赵麟走到赵克明身边,咬牙问道:“告诉我,我是不是郭麒麟!”
赵克明只得轻声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