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勋帝三十八年。
病榻上的李老将军近来爱回忆从前往事,他唤人请来怜月公主,和她聊了许多,还聊了自己嫡长孙少时趣事。
五日后,李老将军去了。
这几年,李老将军的身体越发不好,早年所受伤掏空了他的身子。
他走后,漠北接连十几日大雪,这场大雪仿佛是神灵用来送这位老将军。
老将军的尸身在一堆旺火中烧了,由军师亲手在城墙上往下撒。
李老将军生前吩咐过,他死后,尸身烧掉,把他的骨灰洒在漠北疆土。
城墙之上。
洒着老将军骨灰的军师红了眼眶,他跟了老将军一辈了,见证了老将军戎马一生。
军师看着骨灰,他想纵使老将军不在人世了,怕是也想化作一捧黄土来守护这片属于西吴王朝的疆土。
站在军师身侧的高怜月很安静。
她看着身侧的军师抓起一把又一把骨灰洒下去,城墙上很冷,湿冷雪花时不时飘到她的脸上,不疼。
她已经来了漠北三年,适应了漠北的天气,不会怕点湿冷雪花。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到达漠北就水土不服,病了大半个月的女子。
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刚到达漠北就想着报仇,冲动的女子了。
一年,两年,三年了。她已经来了这里三年。
高怜月伸出一只手来,手心不再娇嫩白皙,有了许多老茧伤痕。
她接住了一小撮雪花,盯着那雪花,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李家男子。
漠北雪景,真是很美。
如今她已经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独自一人看了三年。
这三年,她睡他睡过的营帐,吃他吃过的大锅饭,拿他拿过的长枪,看他看过的兵书,学他学过的武术,骑他骑过的马,爱他所爱的人。
可惜他看不见,他不在,她很想他。
她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年,她想的周全些,拦着他不要冲动?
或者,她陪着他来呢?
一国公主,如果那样死了。
西吴的君王是不是就要下令报仇了?
那西吴的君王是不是就不会接受夷朝降书?
可惜,没有如果。
她望着漠北大好河山,望着他身中埋伏的地方,闭上眼睛。
她连他尸骨都没有看见,尸身都没有!
那夷朝,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或者?
他还活着?
不。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扣。
十年后。
听说夷朝新任的那个王和王后,被漠北第一高手无宴和南疆圣姑一起暗杀了。
而那无宴和南疆圣姑,都是由当年离开长安城的怜月公主重金请去暗杀夷朝新任的那个王,山白和那个王后,霜玲子。
夷朝大怒,夷朝王氏坚决要众将士替王报仇雪恨!他们写信联合周边和夷朝一直关系很好的四国,要联合起来攻打西吴,杀了无宴,杀了南疆圣姑,拿下公主。
漠北边塞,城墙上,高怜月穿着黑色战袍,黑发如墨高高束起,身形笔直,气质高贵,望了一眼城墙下黑压压的夷朝将士。
她手中拿着的弓箭被拉成半月,一支黑色羽毛弓箭直直朝着城墙下夷朝将士而去,射中了她瞄准的那位夷朝将士。
她的箭法已经出神入化了。
她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露出了阴森笑容。
天知道?
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十三年了,十三年。
金鼓连天,一个身穿黑色战袍肩披铁灰银亮甲胄女子满身煞气骑着快步如飞战马领着铁血硬汉李家军冲出城门!
漠北天空有许些乌云,孤城外那个高贵公主带领众将士对决外邦敌军。
杀尽外邦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百战沙场碎铁衣,一剑独灭夷朝兵。
黄金铁甲,汗血宝马,铮铮傲骨,视死如归。
几年后。
长安城要派来了一位李家的将军,要给漠北边塞注射新鲜的李家血脉,给漠北边塞延续李家的传奇。
李家小将军喜欢穿黑衣,墨发高高束起,用一个玉色发冠箍住,两耳垂下几缕乌黑的发丝,飘逸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骑着一匹骏马一人从长安城终于抵达漠北。
漠北城墙门下奔驰而出两匹人马,身穿黑袄,肩披甲胄,两肩披甲胸是鹰头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是人人赞扬的李家军。
一身华丽锦袍,金冠玉带,锦袍镶着华丽的金边,针线细致,锦袍上绣着飞龙图案,那图案也是极为仔细栩栩如生。
两人利落勒马,为首的男子脸上带着笑意,“是小李将军吗?你可来的!公主正等着见你!”
李长苏拱手笑道“总算到了,有劳二位出门迎接,长苏受宠若惊。”
“客气客气,小将军快随我们去见公主吧!”
被将士领着去见着漠北边塞如今的主子,这西吴的公主,李长苏心里有些好奇。
小将军进了主帅,俯身向那位公主行礼。
公主看了一眼这李家的血脉,心里有了难得的温意。
那小李将军偷偷瞄了一眼这公主,发现她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啊,长安城说这位公主当年在长安城柔弱、任性、娇蛮,后来又闹着要去漠北,一个是公主的女子,许是运气好,带领进士打赢了几场战役,还屠灭了夷朝整个王朝,使得这世间再无夷朝,也再不会有夷朝降了又反悔
可现在看着她,明明冷血稳重煞人。
没有半点柔弱姿态,没有半分娇蛮气息。
李长苏不知道,怜月公主从前确实柔弱、任性、娇蛮,哪怕身在皇家学过骑马、射击、防身的功夫,可比起这漠北的铁血硬骨心思缜密将士来说,还是柔弱、任性。
可也不知这新来的李长苏,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女子本为弱,因爱可刚强。
女子会任性,无依可稳重。
李长苏穿着一身黑衣,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李家的将军都喜爱穿黑衣,离他不远,坐在主帅营帐中的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看着和记忆中那人有着几分像的眸子,有几分像的轮廓,她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半响,突然开口道“其中我更愿意,你尊我一声,大伯母。”
相思已入骨,惊觉从不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很想他,很想很想,她一直都在等,等那个说要求娶她的男子回来求娶。
明知缘浅,奈何情深。
纵然万复,她也生死不离。
喝你喝过的酒,守你想守的城,疼你会疼的人。
痴心残忆君逝,青丝白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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