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若心用过早饭,收拾好自己行李,她走了。
站在天隐庄大门前的秦夙风愣愣的看着她背影。
少女背影纤细,一身灰色罗裙,背着包袱,越走越远。
直到她身影完全看不见了,秦夙风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好似这冬日越发凉了,空气里像是冰块一般,他吸了一口,心头猛然冰冷刺骨。
若心说什么?
退婚?她适应不了北方?
她要回南方?要回苏家?他若是心里真有她就不要去强迫她?挽留她?阻止她?
已经走远的苏若心搭上了,来时那趟载着她的船只,她准备回外祖家。
划船的船夫还是送她来的那位,见她上来了,脸上露出笑意,唤了个半大的孩子给她拿了一张矮凳,放在船尾让她坐着。
这是这姑娘的习惯,她从前坐他的船只时总会和他讨要一张矮凳坐在船尾看风景,久而久之,船夫就习惯了。
“姐姐你下次来多披件披风,这天又要冷了。”半大的孩子开口道,他和苏若心算熟悉,他是船夫的儿子。
神色有些呆滞的苏若心抬起头看了半大的孩子一眼,眼泪滑落。
下次?还有下次吗?
她把头转过去,不让那孩子看见,她望着河畔两边山脉,眼泪一颗一颗接着一颗滑落了下来。
苏若心伸出冰冷指尖,摸了摸眼角泪水。
小船划着,不久到了一处岸边。
那划船的车夫唤了一声,苏若心听见了声音,擦干净眼泪,站起身子从包袱里拿出银钱来走过去递给船夫,自己下了船只。
下了船后,她站在岸口,回头望着已经慢慢划走的船只。
河畔水面,一艘船,一个船夫,一个半大的孩子,几个搭船的行人。
苏若心多看了船夫一眼,多看了那半大的孩子一眼,转身回村。
她沿着小路走,小路两边有灰黄杂草,走过一条小路,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田野,麦子已经收割,望过去有些空旷寂虚。
苏若心背着包袱,深呼一口气,假装无事,继续走着。一路上偶尔遇见两个背着锄头的叔伯,她笑一笑,打了招呼。
经过几家小院,看见坐在院门口的大娘婶子、姑娘,她也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苏姑娘?你这是又从山庄回来?”
一个青衣粗布手中提着竹篓的妇人刚刚从自家菜地里回来,整了整她家那些大白菜,这冬日里,大白菜是她们家冬日里最重要的蔬菜,她种了很多,等明个天气好,她喊出家里一大家子都去收拾大白菜,全部砍回来,放在地窖里,存一些,再整一些做酸菜。
苏若心见是离外祖家较近的一位婶子,她轻启小唇喊道,“是啊婶娘。”
妇人嘴角一笑,走近些苏若心,看出了她眼睛微红,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像是哭过?”
苏若心赶紧摇摇头,解释道,“婶娘看错了,我揉了揉眼睛就这样了。”
妇人不信,“莫不是秦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你别怕,你告诉婶娘,到时候咱们和你哑婆婆哑爷爷一起去山庄闹一闹,为你出口气!”
苏若心摇头,看着那妇人。
“婶娘,你还不知道夙风?他如何会欺负我?”
妇人一听,嘴角一笑,打趣道,“我就打趣打趣你,我这婆子看人还是准的,我瞧着那秦小子是个不错的,哎,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日子可定了?”
这一年来她问了她的老邻居哑婆婆好几次呢,哑婆就是说不知晓,要看看两个小辈的心思。
什么小辈的心思?他们这些长辈把事情一定不就成了吗?
说道这事她又想起了一事,“你外祖父啥时候回来啊?
“你祖父是怎么想的?一个外孙女千里迢迢从南方过来,也不多在家待上几日。”
苏若心听这妇人这般说,有些尴尬,只讪讪和她说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赶紧往家中赶。
妇人见她走了,摇摇头,接着提着手中竹篓一旁院子往正坐在不远处的妇人婆子聊了起来。
“这周家那外孙女,到底啥时候成亲啊?”
“我也想知道,可还没个消息啊?”
“莫不是那山庄秦家反悔了?”
“我看不会吧?看那秦小子不像那样的人。”
“不像那样的人?”
“哎,这人纳!看表面怎么就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再说了,周家这情况和山庄秦家也不搭啊。”
“确实是不搭。”
“可我听说周老那外孙女本家境况是不错的?”
“什么不错的?她爹娘都没了,就算从前家里有点家财,可比得上那天隐庄?我可听说天隐庄有的是钱财,何况那秦小子还是庄主。”
“也不知这苏姑娘和那秦小子的婚约是如何来的?”
“如何的来的?听说是指腹为婚?”
“啧啧啧,这苏姑娘一身羸弱,身子骨如此单薄,那秦小子看着就是个建硕的男子,还有武艺在身,这两人合适吗?”
“我听说那天隐庄女弟子可不少?”
“……”
她们继续在讨论着,那头,苏若心已经到了外祖家小院前。
青竹小院,院门打开,小院里种了棵桂花树。
哑婆婆正在树下,坐在一张小矮凳上择着菜,顺便等小小姐回来。
苏若心进了院子,走上前,就要蹲下来帮忙,哑婆婆赶紧阻止。
“小小姐,这可使不得,你快去把包袱放下,我灶房里药罐中熬好了汤药你先去喝了。”
苏若心见哑婆婆这般说,点了头,回了自己房间把包袱放下,转身去灶房。
灶房里,哑婆婆已经先进来了,她用抹布包拿着药罐把熬好的药汁倒入一个准备好的瓷碗里。
倒好了,她寻了一个勺子放在瓷碗里,端起来。
苏若心一进来,哑婆婆就端着递给她。
苏若心接过,双手捧着热热的瓷碗,看了自己手中瓷碗中药汁一眼,又抬起头望了哑婆婆一眼,还未开口,眼泪便落了下来。
“哑婆婆,谢谢您。”
这些年,她还没有遇见对自己这么好的婆婆。
她祖母祖父在她出生前就去了,母亲又在生她那日血崩而亡,后来一直在二伯母手底下过活,府上婆子还算尊重她,可没几个真心疼她。
“哑婆婆,马车您帮我寻好了吗?”她又开口。
哑婆婆一听,眼圈也红了,点点头。
“寻了寻了,你先喝了药。”
“一会啊,老婆子就带你去。”
说着,哑婆婆抹了抹眼角泪水,她眼睛红红的,打量着这个还有一个月就要及笄,却永远等不到自己及笄的小小姐。
即便见过无数生死,可这样年轻鲜活娇嫩的姑娘就要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让人惋惜绝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