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衡呼唤出灵台,把自己曾经的身体放上去,送进了心园里。婉衡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房间,化身成风,离开了火酒村明彩的庄园。
婉衡再次抵达长生城的时候,又是夜阑人静。‘星天阵’的照影天灯大放光明,然而婉衡变身成幻翼蜻蜓,若无其事的飞了进去。幻翼蜻蜓越飞越高,接连闯过了两层结界,飞抵了星天阵的第三层。
婉衡有意试探应天院对她的反应,她现出身形,全力张开了预言术‘无念天心’,‘无念天心’极致的感应能力扫过了整座长生城,就连戒备森严的青云宫也被婉衡以感应力,尽收眼底。
透过‘无念天心’,婉衡看得见统天飞龙军监听台上的感应水晶球里光芒大盛,而守卫的魔导师们却对此视而不见。婉衡也看见了,在应天书院柱石山的神殿里,大贤者齐修远覆手而立,容色甚是悠闲。婉衡还看见了‘星天阵’的第四层里,各家贵族所属的魔法师们正如临大敌。
婉衡更是看见了,在青云宫的飞霞殿里,躺着一位垂垂老矣的国王,他面容枯槁,似乎已病入膏肓。甚至在‘星天阵’的最上一层,更在照影天灯之上,婉衡还看见了一处隐形的港湾。这处港湾里没有水,只有无数的结界,在数不清的结界之中,停靠着六十四艘‘霸煌空天舰’和数百艘‘飞云护卫舰’。
婉衡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空天舰,也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空天舰队。
霸煌空天舰的舰长三百九十七米,舰宽一百二十米,十八支桅杆上挂着二十四道风帆,两只巨型的光芒之翼收拢在霸煌空天舰船舷的两侧,光翼翼展六百五十米。
霸煌空天舰的船型宽而阔,小方首,宽平艉,自舱底到甲板共分九层,船首有三层的通透的艏楼,舷墙中部凸起为两层的舯楼,船尾有四层的艉楼。
霸煌空天舰船艏的正面雕刻着威猛的虎头,两舷的侧前部是飞龙的浮雕,侧后部则是凤凰的彩绘,船艉则雕刻着展翅高飞的金翅鲲鹏。
飞云护卫舰比霸煌空天舰小许多,大约只有霸煌空天舰三分之一的大小,飞云护卫舰的格局很像霸煌空天舰,但装饰较少,船身狭长,看上去更为迅速灵活。
婉衡并不知道,这支隐藏在‘星天阵’第六层庞大的空天舰队,名为‘浮桴于海军团’。而不为人知的浮桴于海军团,才是长生国里最为强大的一支力量。
透过‘无念天心’的感应,婉衡震惊的发现,浮桴于海军团大小空天舰上所有的魔导炮全都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与此同时‘无念天心’发出了最为强烈的示警。
婉衡惊骇万分,连忙收回了‘无念天心’的感应力,化身成风,吹进了一处不知名的宅院。借助宅院的屋檐,避开‘照影天灯’的光芒,婉衡重新变身成幻翼蜻蜓,战战兢兢的飞离宅院的屋檐。几乎就在婉衡刚刚飞走的同一时间,在隐形的空天舰驻地里,数百门魔导炮同时喷出了魔焰,婉衡曾经藏身的宅院,连同里面还在睡梦中的男女老幼,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肆虐的魔能和狂乱的烈风将婉衡抛到了千米之外,婉衡侥幸并未受伤,但她却被彻底震慑了,既震慑于魔导炮的威力,也震慑于那些人完全不顾及误伤无辜的狠辣。
婉衡仰首望向‘星天阵’的第六层,她忽然间意识到,她仍然是那样的弱小,仅仅以她的力量就要挑战整个长生国,简直就像是以卵击石。
魔导炮的轰鸣惊醒了长生城里每一个熟睡的人,朔阳王府里尚未休息的三个人也被惊扰了。小王后上官雅披着外衣,站到府门外,她举目远眺,被炸成飞灰的宅院已经彻底消失了,所以上官雅什么也没瞧见,但她抬起头看了看‘照影天灯’的上方,面露愠怒之色。然而她虽然还是长生国的小王后,对此却无能为力。
上官雅含恨收回了目光,就在距她不远处,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子,抱膝坐在朔阳王府门前的石阶上。
上官雅心中一动,连忙走上前去,看个究竟。穿着白纱裙的女孩子正在哭泣,上官雅便把她拉到怀里,紧紧的搂住了她。
被上官雅抱着的女孩子正是婉衡,婉衡扑在上官雅的怀里,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很快就引来了朔阳王府的另外两个人。李瀚寒和红缸看见了眼前的场面,他们俩一阵大眼瞪小眼。
李瀚寒走上前问:“谭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朔阳王府里来?是不是谭先生出事了,尚家的那些人那我没办法,却去对付谭先生?”
婉衡摇头,她不愿意跟李瀚寒废话,只是柔弱的依偎在上官雅的怀里。
上官雅说:“瀚寒,你别多嘴了,你们俩到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李瀚寒无奈而去,红缸也连忙跟着跑了。他们走了以后,上官雅就扶起婉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上官雅柔声询问婉衡,但是婉衡这个时候什么话也不想说。虽然那处宅院里的人是被霸煌空天舰的魔导炮炸死的,但婉衡执拗的以为,他们是因为她才死掉的,她的心郁结而自伤,居然就这样病倒了,一连几天都躺在上官雅的床上,卧病不起。
这几天都是上官雅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婉衡,李瀚寒和红缸偶尔也来露一面,但他们两个大抵是见色心起,过来偷窥的,反而令婉衡觉得好生厌烦。
几天之中,大魔导师谭炯明也天天到此,他向婉衡禀报说,与尚家同盟的丁家士族由于私藏大量的魔水晶,保管不善,导致了大爆炸,长生国王室已经责成统天飞龙军的刑军去调查此事了。另外,应天院的大贤者齐修远意欲觐见十五公主,谭炯明问婉衡是否要见一见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婉衡摇了摇头,她已经心乱如麻了,实在不想见任何人。
这一天的黄昏,上官雅喂婉衡喝粟米粥,婉衡只喝了几口就觉得味同嚼蜡。上官雅轻声问婉衡,想吃些什么?婉衡闭上眼,却只想吃虫子,尤其是碧油油的清蒸豆丹,因为这具身体仍是蜻蜓的身体,而蜻蜓是大型食肉昆虫。
婉衡不好意思的对上官雅说:“小雅姐,我想吃……虫子。”
上官雅嗔目结舌,躲在套间外面偷听的李瀚寒已经笑翻了,他捂着笑得抽筋了的肚子,拽着红缸去捉虫子了。这两天他们本来一直在担心尚家的报复,可是霸煌空天舰一轮炮火齐鸣,炸平了附属于贵族尚家的士族丁家。丁家覆灭了,一盆私藏魔水晶的脏水顺势泼在了尚家的头上,尚家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来朔阳王府里寻衅滋事了。
上官雅扶着婉衡重新躺下,轻轻的拍着婉衡,面上尽是温柔的神情。婉衡眯起眼睛看着上官雅,她实在不能相信上官雅竟是谭炯明口中勾引二王子,祸乱后宫,不守妇道,导致了家族被灭门的罪人。
不过,这个时候婉衡对许多“确认无误的事实”已经有了重新的认识。比如长生国的二王子殿下明明被李辽赐死,外面却疯传他葬身于阿莫芙季卡娜的龙腹之中;比如尚知秋明明死于郑云之手,却变成了被上官承武刺杀身亡;比如‘星天阵’第三层的丁家士族,分明毁于霸煌空天舰魔导炮的合击,却变成了私藏魔水晶的叛臣。
长生国公诸于众的消息,婉衡再也不敢相信了。
婉衡握住上官雅的手,乖巧的把头枕在她的腿上,无论怎样,婉衡觉得只有上官雅才是她的亲人。
“小雅姐,”婉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清楚那个人吗?我说的就是……长生国的国王。”
上官雅反问:“你愿意相信我吗?”
婉衡点头,上官雅道:“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绝不要去青云宫,也绝对不要相信那个人。外面的人都说他昏庸,而且活不了多久了。但我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昏庸,他城府最深,最会隐忍,而且手段也最毒辣。”
婉衡握着手腕上的秘石,上官雅污蔑国王李辽,婉衡并不意外,她却想知道上官雅这样说,究竟有什么依据。
婉衡说:“小雅姐,你说他不好,有证据吗?”
上官雅说:“我有三个证据,都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我刚嫁给他的时候,我也以为他因为深爱长王后上官兰,所爱屋及乌,才宠幸我。可我服侍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不喜欢上官兰,而是深恨她。他因为恨她,无法发泄,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要惩罚我泄愤。这是第一件事。”
上官雅平静的说:“这是这样也就罢了,他迎娶我作为小王后,假意将王国的大权全都交给了上官家。一时间上官家权倾朝野,在贵族和士族中树敌无数,而他却是‘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先将上官家置于众矢之的,然后巧设圈套,将上官家连根拔除,又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扣在了我的头上。这是第二件事。”
上官雅轻声笑道:“还有就是那个人为什么偏偏不杀我,却把我送来朔阳王府。那个人亲口跟我说,朔阳王李瀚寒其实是我姐姐为了换走你,从一户贫民家抢来的男婴,那一家人没有留下活口,所以李瀚寒与我们上官家仇深似海。那个人让我抚养李瀚寒,以后再由李瀚寒来处置我,他最喜欢这样的人伦惨剧,只有如此他才能高兴。这是第三件事。”
上官雅说过这些话,便坦然的帮婉衡盖好了被子,她还有很多家务事要做,于是悄悄的离开了。